在形成有关这种寻求快感的吸吮的看法中,我们已熟悉了有关婴儿性生活的两个要点。婴儿为了满足其主要的机体需要,乃表现出一种自淫(auto—erotically)行为——即在婴儿自己的身体上寻求和发现性对象。这在吸取营养上很明显地可以看出,某种程度上说,排泄作用也不例外。我们还断定婴儿在其大小便中可以体验到快感,并且他们不久便会故意来做这种动作,希望在这些性感带中引起皮膜兴奋,给他们提供最大可能的满足。然而,正像卢·阿德里安所指出的,外部的压力不允许儿童有追求这种快感的欲望,并对此加以干涉,由此婴儿约略地看到了后来的内外部之间的冲突。婴儿不得随时排泄,只有在他人允许的时候他才可以。为了使他放弃这些快感的源泉,成人告诉他有关大小便的行为都是不适当的,必须保持秘密地进行。在此他初次被迫牺牲这些快乐来换取社会的尊重。开始的时候,他自己对于排泄的态度是明显不同的。他对自己的粪便并不感到厌恶,并把它们看作是自己身体的有价值的部分而不愿遗弃,并想把它们作为他的首要“礼物”,送给他十分敬重的人。甚至是在接受教育的陶冶并放弃了这种倾向之后,他仍然赋予这种粪便以很高的价值,把它们看作是“礼物”和“黄金”,另外,他似乎还把尿看作是值得特别骄傲的东西。
我知道你们早就想打断我的话了,并声称:“真是胡言乱语!你告诉我们肠的蠕动乃是性满足的源泉,并且是用婴儿来说明的!粪便成了有价值的东西,并且肛门竟成了一种生殖器!我们不相信这一切,但是,我们却因此理解为什么儿科医生和教育家要强烈地反对精神分析及其发现了。”不,先生们。你们只是已忘记了我刚才试图想告诉你们的婴儿性生活的事实和性变态的事实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你们不知道对于大多数成人而言,无论是同性恋和异性恋都一样,他们都曾在性交时真的以肛门来取代阴道的作用呢?并且有许多人终身保留着排泄时的快感,并把它看成是一件要事。而且你们或许也听说过,年龄稍大的而能够谈论这些问题的儿童,谈论自己对大小便是如何地感兴趣,以及看着他人大小便又是怎样的快乐。当然,你们不应经常地吓唬这些儿童,否则,他们会明白对于这个问题他必须保持沉默。对于其他你们不愿相信的事情,我建议你们去看一下分析的发现,以及对有关儿童的直接观察。要知道对于这个问题要不受成见的束缚,能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待它,那是需要真知灼见的。假如你们发现儿童的性活动和成人的性变态之间的关系令人感到惊奇,我并不引以为憾。它事实上是可以自我证明的:因为儿童除了一直模糊地暗示之外并没有将自己的性生活转化成生殖机能的能力,所以如果说儿童有一种性生活,那么这种性生活就必定是具有变态的性质。另外,摒弃生殖机能是所有性变态的共同特征。在性活动放弃了生殖目的并且把获得快乐作为独立于生殖的目标时,我们把它称为是变态的。正像你们所看到的,性生活发展的转折点在于从属于成为生殖目的。那些未发展到此程度的和不愿从属于这个目的而只以获得快乐为唯一目的的一切性活动,都被赋予“变态”这个不光彩的名字,并为人们所蔑视。
因此,请允许我回过头来扼要地叙述一下婴儿的性生活。我所讲过的两种器官系统(营养的和排泄的)可对其他各种器官做同样的研究时进行补充。儿童的性生活确实整个由各种本能活动组成,这些本能有的在本人身上寻求满足,有的则在外界对象上寻求满足,并且它们相互独立。在这些器官中,生殖器官不久就占据了优势。有些人从婴儿期一直到青春期或青春后期,不断地手淫,从而获得自身生殖器的快乐满足,而不利用其他生殖器或对象的协助。顺便说一下,手淫这个话题是很难尽述的,因为它需要从许多角度加以讨论。
尽管我急于缩小这个讨论的范围,但我必须在此给你们讲有关儿童的一些性研究;它们也是儿童性生活的特征,并且对神经症的形成有重要意义,所以我不能把它们略去不谈。幼儿性研究开始得很早,有时早在3岁之前。它们与性别的区分无关,因为这对于儿童来说并不意味着什么,他们(至少就男孩来说是这样)把男子的生殖器归为两性所共有。如果一个男孩随后发现小妹妹或小女伴的阴户,他会马上否认他的感觉证据,因为他难以想象像自己一样的人竟会没有这个重要的器官。后来,他对呈现于自己面前的事实感到惊恐,并且感觉到了从前对于这个小器官的恐惧,因为他对其小器官怀有浓厚的兴趣,而现在产生一种推迟的效果。他于是处于“阉割情结”(the castration complex)的控制之下,如果他要保持正常,那么这种情结会对其性格的形成起到重要的作用。如果他得了病,那么这种情结就成为其神经症的原因,而如果他接受分析治疗,这会成为其抗拒的源泉。对于小女孩来说,因为她们缺乏一个大的、可以观察得到的阴茎,我们可以说她们会感到极大的不利,她们于是忌妒男孩拥有这样一个东西。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她们形成一种想要成为男子的愿望——这种愿望随后可再次出现于任何神经症患者身上,假若她们在扮演女性角色中遇到不幸之事的话。再者,在其童年期,女孩的阴蒂和男孩的阴茎起同样的作用:它也是一个特别富于刺激的区域,可用来获得自发的性满足。女孩成为妇人的过程极大地依赖于将这个刺激感受性适时地和完全地由阴蒂过渡到阴道口。所谓性迟钝的妇女,就是阴蒂顽固地保留着这种感受性。
儿童性兴趣起初产生于婴儿是从何而来的问题——这个问题与斯芬克斯的怪谜所基于的问题相同(希腊神话传说:斯芬克斯为一狮身女怪,她编造了一个谜语,来难倒行人。这个谜语是:“清晨用四足走路,中午用两足走路,晚上用三足走路,这是什么?”)。这个问题时常来自于对新孩子的到来的自我恐惧。托儿所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时常是:小孩是由鹳鸟衔来的。然而,儿童对这句话的怀疑程度则往往在我们的意料之外。儿童感觉到自己受了成人谎言的欺骗,于是就想独自来寻求解决。但是,儿童还不能由自己来解决这个问题,他的未得到发展的性构造限制了他的知觉能力。他开始假定婴儿来自于人们所吃的某种特殊的食物,他还不知道只有女人才会生孩子。随后,他认识到自己的局限,并不再认为婴儿来自于吃的食物——尽管这个理论为童话所坚持。在儿童长大一点时,他便注意到其父亲必定在生孩子中起着重要的作用,但他不知道到底如何起这种作用。如果他偶尔看到父母的性交行为,他即把这看作是男人试图制服女人;或者是一场斗争,并以虐待来错误地理解性交。起初,他并不知道这种活动与生孩子的关系。所以如果他又发现母亲床上或内衣上的血迹,他便把这作为父亲伤害母亲的证据。再往后,到儿童时代的后期,他确信男人的性器官在制造孩子中具有重要作用,但他还只知道这个器官的唯一机能是排尿。
儿童起初都认为婴儿的出生是通过肠子进行的;他们肯定认为婴儿的出生就像一团粪便。一直到儿童对肛门区的兴趣完全消退之后,他们才放弃这种理论,然而,他们又代之以另一种假设,认为肚脐或两乳之间的区域为孩子出生之处。儿童以这种方式渐渐地对于性的事实有所认识,或对其无知感到若有所失,他对这些事实不加注意,一直到青春期之前,他所接受的是一种不完全、不真实的解释,而这往往是产生创伤的原因。
先生们,你们无疑已经听到过,在精神分析中,性的概念被过度地扩充了其目的在于支持精神分析所有关于神经症的性起源和症状的性意义的论点。你们现在可以自己判断这种扩充是否有道理。我们只是将性生活的概念扩充到足以能够将变恋的和儿童的性生活包含于其中。也就是说,我们恢复了它的真实内容。精神分析之外所谓的“性”只限于狭义的性生活,它被称为是常态的,其目的在于生殖。
第21讲力比多的发展和性的组织
女士们,先生们:
我感到我并没有成功地使你们确信性变态对我们的性欲观点的重要性。因此,我将尽可能地对我已说过的话进行修正和补充。
并非只是因为性变恋现象,才使我们改变性的概念,以致引起人们对我们的激烈反对。有关婴儿性欲的研究在这一点上关系更为紧密,而婴儿的性欲与性变恋二者的一致性对我们来说才是决定性的。然而,婴儿性欲的显现尽管在儿童后期是明确的,但其开始时的方式则似乎是难以捉摸的。任何不顾儿童发展历史和其分析情境的人都会否认它们有性的特点,并且认为它们只有其他的模糊不定的特性。你们不要忘记我们还没有一致的标准来确定一种观察是否有性意味,除非生殖机能可被看作一种标准,而这种标准我们又认为它太狭隘了,必须予以反对。弗利斯所提出的生物学标准,如23天和28天的周期也引起很大争议;我们所假定的性过程的化学特性仍待发现。另外,成人的性变态是确定而明显的。正如其名字已表明的一样,它们是众所周知的、具有确定无疑的性意味。无论它们被称之为退化现象或其他什么,绝没有人敢把它们归为其他的东西,而非性生活现象。只根据这种叙述,我们就可以断定性欲和生殖不是同一回事,因为很明显所有的性变态都拒绝生殖的目的。
这里我发现一个类似的东西很值得我们注意。对大多数人来说“意识的”(conscious)和“心理的”(psychical)是同样的,我们曾被迫扩充“心理的”概念,并且使其包含非“意识”的东西。同样,一些人声称“性的”即“与生殖有关的”(或你们可以更简单地说“生殖器的”),我们不可避免地假定有非“生殖器的”(与生殖无关)的东西是“性的”。这里只是形式上的相似,但也不无深刻的底蕴。
但是,如果性变态的存在在这个问题上有如此有力的理由,为什么这么久以来没有人完成这个工作,能解决这个问题呢?我真的不能说。我想这与性变态早已成为一个特殊的禁区有关,这甚至影响到理论,并且干扰了科学对这个问题的认识。似乎人们不会忘记性变态不仅是令人厌恶的,而且是荒唐可怕的——就好像人们觉得它们有一种诱人的力量,并且从根本上击毁那些喜欢它们的人的一种隐秘的妒忌。人们由此联想起著名的讽刺诗Tannhuser中表示谴责的伯爵的自白:
在爱神身上,良心、义务就这样都被遗忘!
注意,这种事是与我无关的!
在现实中,性变态者是个可怜虫,他们不得不为其难以赢得的满足付出代价。
性变态尽管有奇怪的对象和目标,但它显然是有性意味,因为事实上满足变态愿望的活动,时常到最后可以达到情欲的高峰,乃至于射精。当然这只是有关成人的结果。对于儿童来说,射精和生殖器兴奋是不可能的;尽管它们的位置由暗示替代,但这种替代也不能被看作是性的。
为了完善我们有关性变态的观点,我们还要补充一些其他的东西。这些东西虽然为一般人所鄙视,与正常的性活动明显不同,但仔细地思考可以看出正常人的性生活也难免有这样那样的变态特性。甚至接吻也可看作是一种变态行动,因为它包含着用双方嘴唇上性感带的接触来代替生殖器的接触。然而没有人把它当作变态而加以拒绝;相反,在戏剧表演中,它还被看作是一种美化了的性动作。不过,真正的接吻很容易被转化为完全的变态——也就是说,如果它变得很强烈,那么可直接导致射精和情欲高潮,这种情况是常有的。我们也可能知道,某人触摸和窥视他的对象是性兴奋的独立的前提条件,而对于另一个人来说,在情欲高潮时,会出现手捏口咬的动作,还有些人的情欲高峰不是由爱恋对象的生殖器引起的,而是由其身体的其他部位引起的,诸如此类,不胜枚举。我们无意将有这种个体特征的人排除到正常人之外,而置于性变态者的队伍之中。相反,我们愈来愈清楚地认识到性变态的实质不在于性目标的转移,也不在于生殖器的被替代,甚至也不总是在于对象的变换,而仅仅在于以变态的现象为满足,而将以生殖为目的的性行为置于一边。至于那些为了准备或增进正常性交的完成而表现出的性变态行为,则实际上并非真正的变态。正常和变态的性生活之间的鸿沟当然可由这种事实而大大地缩小。我们很容易得出结论:正常的性生活是由婴儿的性生活演化而成的,这种演化的过程是先去除某些无用的成分,然后把其他成分集合起来,使它们从属于一个新的目标,即生殖目标。
在我们运用所熟悉的性变态现象再次来研究婴儿生活之前,我必须使你们的注意力转向它们之间的不同之处。变态的性生活通常是十分集中的:它的所有的行动都指向一个目标——通常是单一的目标;一部分本能占据重要的位置,并且要么只有这个本能是可以观察得到的,要么为了它本能的目的而支配着其他的本能。在这一方面,变态和正常的性生活是没有区分的,只是其占优势的组元本能和其性的目标彼此不同而已。人们可能说,它们二者都建立起了富有组织的系统,只是两者统治的力量彼此不同。另外,婴儿的性生活一般缺乏这种集中和组织,它的独立的组元本能具有同等的权利,各走自己获取快乐的路径。当然,就这种集中的缺乏和存在来看,变态和正常的性生活二者都源于婴儿的性生活。还有些变态的性生活与婴儿的性生活极为相似,因为在它们中有无数的组元本能(component instincts)彼此独立地完成(更准确地说是坚持)它们的目标。在这种情况中,与其说是变态,不如说是性生活的幼稚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