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阴山
6944900000004

第4章 大哭

这座坟是谁的?这里……怎么会有坟?

村里最近似乎并没有人去世,即便是有人去世了也不可能会埋后山。毕竟老一辈还在,即便有人心里对后山不以为然,也绝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去犯老一辈的忌讳。

可问题是这的的确确就是一座新坟,而且还他娘的挡在路中间!

我不敢再多想了,尽管现在我心里慌得要命,但还是清楚地记得刚刚上山的时候这里还没有坟堆来着。这坟……实在是太显眼了,就这么横杠在路中间,简直是专门来拦路的。

我感觉腿有些发软。

扛着杆子踉踉跄跄的从坟上跳了过去。刚跑了两步,不知怎的,我突然有种非常想要回头的冲动,鬼使神差的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就这么一眼,顿时让我浑身一哆嗦,差点栽倒在地。

那座挡在路中间的新坟前竖着一个不起眼的简陋木牌,牌上歪歪斜斜的刻着三个字:梁建虎。

这是虎子的名字。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虎子那熊孩子正趴坟头冲着我笑——准确的说,是虎子那熊孩子的头正搁在坟头上嘎吱嘎吱的嚼着舌头冲我笑!

“啊!!”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看着虎子那血淋淋的头,看着虎子那诡异的表情,我感觉自己快要彻底崩溃了。

我发疯似得嚎叫着转身就跑。农村人对于死人很忌讳,因此我长这么大了,甚至连死人都没有见过。乍一看见这么个脑袋,实在是把我吓坏了。尤其是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一颗血淋淋还会笑的头颅所造成的冲击力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别走呀……三子叔,你别走呀……”

虎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阴惨惨的,说不出的可怕。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敢想,一个劲的往前冲。已经到山下了,进来时的那个窟窿已经是清晰可见了。

加把劲,再加把劲!

“三子叔,你别走呀……”

我全身的寒毛的竖了起来,语气和先前一模一样,但这声音……这他娘的是杆子的声音!

我手一哆嗦,差点把杆子直接扔了出去。然而还没等我松手,就感觉腰间一紧,杆子这家伙居然死死的抱住了我的腰。

“三子叔,别走啊……”

一模一样的话,一模一样的语气。杆子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他的腿还被我抱在怀里,但他的脑袋却从我的肋下伸了过来,用空洞的眼睛的盯着我笑。

“啊!啊啊啊!!”

我仿佛疯了一般大叫着,在这一连串的刺激之下,我感觉精神都变得恍惚了起来,整个人似乎都要彻底崩溃了。我用力的揪着杆子的脑袋拼命撕扯着,在这个崩溃的当口,我的狠劲儿似乎又上来了。

“滚开啊!滚开啊!”

我惊恐的大吼大叫着,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哭腔。杆子的脑袋似乎变得更结实了,我一手扯着他的头发,一手扯着他的耳朵,拼命扯着拧着,但杆子却仿佛没感觉到似的,只是一个劲的冲着我笑。

周围的风越来越大了,我感觉身体越来越冷,也越来越累,最后甚至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在这种情况下,我反而渐渐的安静了下来,似乎已经开始适应了。

杆子还在笑,那阴惨惨的声音丝毫都没有受到风声的影响,清晰的传到我的耳中。

我没有再跟‘杆子’较劲,狠狠的咬了咬舌头,舌尖传来的剧痛令我感觉精神一振。我艰难的迈着步子向前走着,踉踉跄跄,但却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多了几分从容,麻木的从容。

我已经麻木了。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劲,似乎已经不属于我自己了。身后不知道又有了什么变化,我感觉背后一阵阵发寒,无数奇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似哭似笑,说不出的怪异。

左手忽然感觉有些痛,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打了还是咬了,只不过这时候我已经没心思也没力气去想这些了。

周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乱晃,脚似乎也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然而这个时候我已经感觉不到了,整个人似乎都变得浑浑噩噩,只是茫然的前进的,麻木的迈着步子。

高高的竹篱笆就在眼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也不知道在我失去意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等我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了。

我茫然的睁着眼睛,脑子里乱糟糟的。我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没有用,脑子里的想法根本就没法控制得住。后山的一切,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也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让我有种无法喘息的感觉。

也不知道杆子怎么样了……

我不再徒劳的跟自己脑子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较劲,转而开始担忧起杆子来。我清楚的记得,杆子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恢复正常。

“杆子……”

我喃喃的自语着,小时候和杆子一起调皮捣蛋的记忆自然而然的涌了上来,无数和杆子嬉笑打闹的画面也飞快的在脑海中闪过。

从小到大,我和杆子就没怎么分开过,无论是读书打架还是挨揍……我早已经习惯了有话说找杆子,没话说还是找杆子的日子。虽然我和杆子并不是亲兄弟,但我们之间的关系却比亲兄弟还要牢固。

说实话,我很害怕,害怕会听到杆子的噩耗,害怕再一次见到杆子时却发现他已经不再熟悉。

如果杆子不再是杆子了,我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个问题,我就感觉一阵茫然。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和杆子变成陌生人,从来没有。

我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想了很多,直到我妈蹑手蹑脚的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中药走了进来,这才渐渐的回过神来。

“醒了。”我妈看着我,刚说了两个字眼泪就哗啦哗啦的直往下掉。我看着我妈,脑子里所有念头一下子就空了,只感觉鼻子一酸,心里说不出的委屈与难受。

我还有我妈,我还有我妈……

我爸也进来了,他的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和一杯开水冲好了的蜂蜜,他是怕我喝中药的时候喝的难受。我看到他的眼睛有些红肿,他没有说话,但我却清楚的看到他的嘴唇在颤动,我知道他一定一直在担心我,也知道他一定很想要安慰我。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想哭过,在这个时候,我才真切的醒悟,原来我一直都是如此的脆弱,原来我并没有我想象的坚强。

我哭了,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