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夏紧接着继续进攻,从她的眼神里,姜离看得出她要取他性命!而他很难逃开她的攻击。
身影很快,姜离起身做好防备。即便是挣扎,他也不能坐以待毙!
一个浅蓝色的身影从他眼前晃过,然后,菱夏停了下来。
在姜离身前不到两步的距离,浅韵挡住了菱夏的进攻。
那个浅淡的、永远带着微笑假面的优雅公子用低沉的、隐怒的声音说:“菱夏!”
菱夏愣在浅韵身前,眼里的红色慢慢退去,脸上那份残忍也渐渐消散。如梦初醒一般,她愣愣看着站在她眼前的浅韵。
浅韵声音不大,音色很好听,却有一股冷淡的威严:“醒过来了?”
菱夏这才被惊醒一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懊恼而不甘,有一丝哭腔:“公子息怒。”
浅韵扶起她,声音变柔和了些,说:“没事就好。”
他转过身问姜离:“还要比吗?”
姜离眼眸深邃,淡淡道:“不用了,你们赢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走下台去,神色冷、威、锐。
第三局,丰月国胜。
姜离先去换了一身衣服才回到席位上,此时赵小垣已经醒了,大眼睛里有胆怯与关怀,问:“你还好吗?”
姜离神色淡漠地点头,没有回答。
赵小垣有些担心地偷看了他几次,却也没再问什么。
第四场出场的是秦云,丰月国派出的是——浅韵。
无论怎么看,浅韵都是这次丰月国来访者里面最主导、最厉害的人物。微笑的假面、温和的语调、锐利的思维,以及所有人对他绝对的尊敬与听从,这一切都给这个看上去浅笑如玉的男子带上神秘强大的色彩。
苏容安拍拍秦云的肩膀,笑得俏皮而明亮,说:“好好比。”
秦云浅浅一笑,清雅的面容淡如莲、润如玉。
浅韵着淡蓝色宽袖紧腰薄衫,一块上好的水润白色玉坠挂于腰间,上面刻着一个寿字。字体特别的好看,一笔一划雄旷而清媚,令秦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秦云穿青色薄衫,身上无任何玉坠香囊之类的装饰。温度很高,他走到台上时,小巧笔挺的鼻尖已经有了薄薄的汗水。
一蓝一青,且都是淡雅俊秀的人物,让人看着觉得那里站着的是两个仙人。或许是衣物颜色的原因,淡蓝色让浅韵看上去更加温润、明亮,青色则令秦云显得越发寡淡、疏离。
两个雅致得沾染了仙气的人互相作揖行礼,浅韵柔和一笑,声音清浅适度,说:“久闻大名。”
秦云看着浅韵,看到他眼睛里藏着的锐利、智慧以及一种幽深的难以表述的东西。虽然那份清浅温和令他看上去很柔和,但秦云还是想到了豹子在夜晚盯着猎物预备伺机而动的眼睛。
秦云疏离而礼貌地回以笑容,说:“过誉。”
在他们身旁摆着一个黑铁色矮桌,桌上放着深紫色的棋盘,棋盘上画着沥青色的线。棋盘旁边放着两色深褐色的棋罐,里面各装着黑白色的玉棋。
两人坐下,秦云持黑子,浅韵持白子。
浅韵手捏着一颗白子,看着棋盘,面带浅笑,像是拉家常一般随口问了句:“听说你下棋下得很好。”
秦云抬眼看了他一眼,移开眼睛淡淡道:“还行。”
他的语调那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浅韵嘴角微微上扬,看着棋盘的眼睛闪过深色光芒,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我们很相似。”
秦云浅浅一笑,平淡回答:“其实不像。”
“你了解我?”
“不了解。”
“那你怎么知道不像呢?”
“感觉。”
浅韵轻笑了两声,如玩味品咂似的重复秦云的话:“感觉……呵,感觉是靠不住的。”
秦云静静落子,轻声回了声:“嗯。”
不是认同,不是反驳,听不出他的意思。
两人说话间,零零散散的棋子已经在棋盘上布开,两人的棋风也大致可以看出来。
秦云下棋的方式同他人一样,不急不缓,却步步巧妙,环环相扣,仿佛从一开始就已经将整盘棋局的走法算好了。看似缓和的棋风,仔细品味下来,却是紧逼强势的压制。而更恐怖的是,这一切,都是等你深陷困境的时候才会发觉。
浅韵的棋风很奇诡,喜欢出其不意的走法。看上去似乎看不出他的风格,令人难以推测他下一步的走法。
两人下棋都没有急着进攻,而是一步一步占据地势,形成自己的队伍。一方不温不火,一方诡异莫测,令整个对战显得难以捉摸。
两人旁边站着一些侍从,有四个拿着遮阳的长羽扇替他们挡阳光,另外还有四个各站在他们左右两侧给他们扇风。其他几个站在他们身后,轮流写下他们下棋的落子处,交给比试台上另一侧的站在一个巨大棋盘旁边的侍从们。他们每下一步,便会有侍从大声宣读他们的落子处。侍从宣报的声音在会场回荡,炽热的太阳焦灼着大地,一切被烘烤得像要变形。
浅韵噙笑道:“听说你会观人心,那你能猜到我下一步怎么走吗?”
秦云眼神深了深,有一丝哀凉从眼里闪过。秀气修长的指捏着黑子,如玉雕琢般好看。他没有回答,稳稳地落子。
浅韵抬眼望秦云,温和而锐利的眼里意味难明。眼前这个人不好对付,在掩盖心事方面甚至更胜一筹,其聪慧敏锐的程度也完全不亚于自己。
这场比试的输赢他并不是很在乎,所谓比试只是为了更进一步地了解永安国顶尖的人物而已。
当然,输了不好看,赢是最好的结果!
他可不想白白来一趟,还替别人做了嫁衣。名望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有的时候它比兵力还有用。当众望所归时,不需要太努力,一切都会自动放到你手里。
而今天正是一场名望的争夺,一场无声无息却颇具震撼力的战役。
浅韵悠闲落子,说:“我见过那个老和尚。”
秦云手停滞在空中,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与慌乱,眼里有隐隐的怒气。
浅韵将秦云的变化纳入眼中,温润的眼眸里深藏算计。他心想,看来老和尚与秦云的对话并不简单,所谓看人心,要么是幌子,要么只是他们谈话的一部分,里面一定还隐藏了什么。
慌乱的思绪令秦云落子有些不稳,所幸这一步棋是之前就想好了的,没有出现因心乱而下错棋。
“老和尚人挺好的,只是有些大师架子,他和我谈过你。”
秦云捏着黑子的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苍白,他害怕从浅韵的嘴里听到他不想听的话语。
有些事情其实在别人看来并不严重,甚至不算什么。可当心里越是在乎的时候,那件事便成了心里不能触及的一根弦。
他久久未落子。
观众席位上的人等了许久也未等到秦云的下一步,不由纷纷交头接耳。
苏容安有些不解地皱眉望向秦云,然而离得较远,看不清面容神色。只能看到那一身青衣静静坐在那里,如坐了许久凝固了一般,没有任何动作。
苏容安心想,这一步棋,秦云不该要想这么久的,到底怎么了?
比试台上,太阳是刺眼的白色,照的一切似乎都是白晃晃的。
空气热烘烘的,台上的侍从们鼻尖、额头已经满是汗水。
秦云俊秀的面容此刻苍白,指尖毫无血色。长羽扇投下的阴影令他窒息,却也是他的一层保护壳。脑海里掠过十几种猜想,却没有任何一个可以给他慰藉。心里慌乱得几乎没有办法正常思考,脑海里面一片空白。
浅韵那悠闲的、温和的声音带着最美好的假面柔声道:“还不落子吗?”
秦云浑身打了个冷颤,被惊醒。手指狠狠捏着黑子,抬起眼望着浅韵。此刻他的脸色不再寡淡,眼里的愠色清晰可见,细长秀雅的眉因为怒气而蹙起。
浅韵轻声笑开,回望着秦云说:“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干嘛?”
秦云细细打量他,繁杂慌乱的思绪慢慢回归沉静。
他稳稳落子,力道很重,棋子敲在棋盘上的声音很响,掷地有声。
完美的一步,浅韵水色润泽的眼睛微缩,心里这样暗想。
旁边焦急得不行的侍从见他落子了,长吁了一口气,记下落子处匆匆跑向大棋盘。
苏容安担心地看向秦云,觉得不太对劲。这一步棋要思考这么久,不像是秦云的风格。
藏在阴影下的秦云双眼紧逼着浅韵,此刻的他卸去了清雅寡淡,有着的只是冷漠的锋利。他说:“你见过那和尚了?”
浅韵:“嗯。”
“何时见的?”
两人一边快速下棋,一边进行着明枪暗箭一样的对话。
浅韵心里很是诧异,秦云那几乎不需思考的快速落子、步步紧逼堪称完美的进攻以及谨慎冷厉的问答令他不得不全身心投入进去,甚至于很多时候他跟不上他的速度。
这一刻,他终于认识到了眼前这个人的强大。
一种久违的兴奋在浅韵的血液里叫嚣,那是征服的欲望。
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单纯的胜负欲、这种享受比赛的乐趣了。假面带了这么多年,他几乎已经习惯了完美的微笑,永远不失态的举止以及成为所有人眼里可靠的公子。
真正的笑是什么样的?
真正的快乐、情感、欲望,是什么样的?
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这些,此刻他只能投入进比赛,认真地去下一场棋。
棋局已经进入白热化的对战状态,一步走错就很可能满盘皆输。进攻、包围、防守,两人的思维都高度集中,紧张而快速地下着每一步棋。
四周观战的人都被他们下棋的锋利与快速给震撼到,往往还来不及思考消化上一步棋,下一步棋就已经出来了。而每一步,都精彩无比,令人看得想要拍手叫好,同时也倍觉胆颤心惊。
他们在全身心下棋的同时,那断断续续的对话也还在继续。
然而浅韵似乎没有多大精力去应付这些对话,也没有心情去应付。两人的对话慢慢停了下来,秦云抬起眼看正聚精会神的浅韵,那乌黑的眼睛藏智慧,藏万言,流溢着光芒,像是上好的黑玉,在夜晚散着深色的光彩。
他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视线。
此刻他能确定,刚才浅韵只是在试探他。
完全放下心来的秦云落子更加迅速了,身边的侍从几乎都是一个接着一个地来回小跑。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大棋盘,根本没有时间交谈。这盘棋的精彩程度令人完全置身其中,时不时紧张得捏汗、兴奋得大叫。
棋局进入到了尾声,秦云占了主动地位,浅韵被死死压制住。
落子,包围,吃子,落子,整盘……
浅韵捏着白子,额头起了薄汗,清润雅致的假面被击碎大半。
他捏着白子的手颓然放下,望着棋盘,如失了心神,说:“我输了。”
“嗯。”秦云淡淡应了一声,素手开始收拾棋盘。
旁边的侍从恭敬地对秦云道:“秦大人,这些奴才们来收拾就好,您下去休息吧。”
秦云冲这位侍从浅浅一笑,温和有礼道:“那麻烦了。”
侍从受宠若惊道:“大人抬举了,这些是奴才该做的。天气热,您快去好好休息吧。”
秦云柔柔地浅笑,嗯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起身离去。
浅韵也起身,此刻已经恢复了完美的假面,深色的瞳孔若有所思望着秦云离去的背影,似乎有什么在眼眸深处酝酿。
两人回到自己的席位,侍从大声宣布——秦云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