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千道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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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千年

张小千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却不知道说些什么,苏或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奇葩,精明的时候什么都瞒不过他,偏偏又容易信人,中那些幼稚到可笑的计。也许,他就是书里说的----君子?

“今后怎么办,还要跟他一起走吗?可是,他只是个凡人,更没有什么修真功法。”张小千摇了摇头,努力想甩掉这些考虑,这还是他第一次生出了逃避之心。跟苏或一起只有区区大半天,可在张小千身上却发生了太多的第一次,张小千只觉得自己的精神力正在暗潮汹涌,却难以分辨这是好是坏。

“到了那离漓城再说吧!”张小千做了个临时决定,默默然将苏或的伤口处理了一下,修真界的伤药自是效应如神,不一刻苏或便大有好转。张小千见他已然无碍,便走向那对母子,母子二人则用惊惧的眼神看着他。

苏或大感不妙,一时间心头剧跳,大声叫道:“小千兄弟,你,你要干什么?”

张小千疑惑地回头,“刚才我问过了,这些盗贼有个不小的组织,死了同伴,他们会来调查,这母子二人一定要死,不然会有麻烦的。你在害怕?为什么?”

那母亲突然叫道:“公子救......”

张小千遥点两指,话语嘎然而止,母子二人均是动弹不得。

“杀人灭口吗?”苏或艰难地道。

张小千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

苏或苦笑道:“修真者真的这么漠视人命吗!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张小千偏了偏脑袋,“这跟救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不高兴了?我杀她们也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原来是为了我!”苏或看着张小千刚毅中依然露出了稚气的脸,突然大悟,“是了,他还是个孩子啊,即便我以知己待他,他又如此超然卓拔,毕竟还是个孩子啊!他年幼而独立,必定经历过一些惨不堪言的事......”

略微沉吟,苏或道:“小千,如果我请你放过她们,你能答应吗?”

“可以,但我要知道为什么。”张小千倒不因苏或不识好人心而生气,他能感觉到苏或的情绪已经发生了转变,此时正在全心全意为自己考虑。

“因为她们是无辜的。”

张小千哂然一笑,“为什么要管她们有辜无辜?她们活着,你就有麻烦,这个麻烦,你未必能够应付,所以,她们要死。”苏或欲要接言,张小千摆手打断了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读过书,书里经常提到什么正义,道德,因果,报应之类的,但我不信,你知道吗,我不信!如果世上真有那些东西,害我的人不会到现在还活着,而我,也不该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你刚才还在说如果校迂腐之仁,就不配称我一声兄弟,放过她们并不打紧,但是苏,你现在还要做我的兄弟吗?”

看着张小千用平静到极点的神情语气诉说着无尽的冤屈,苏或震撼了,他真的只有十几岁吗?这是历经了沧桑和苦难的老人才会有的漠然,他究竟经历过什么啊!

“这并不是迂腐之仁。”苏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不跟你说什么正义道德,我只想告诉你,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也许你之前遇到的人视人命如草芥,但在我眼中,他们母子的生命同我一样重要,你在这样的情况下杀了她们,就等于是杀了我一般。”

“我不懂,你的意思是,如果她们死了,你也会死?”

“正是。”苏或斩钉截铁地道。

张小千“看”到苏或的精神里出现了一片灰色,坚定,充满了决然和一往无前的灰色,令他温暖,感动,却又害怕,难过,心神皆颤。那是什么?

张小千一阵烦躁,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超过了他的认识范畴和承受能力,他不想再问了。信手解开了母子二人的禁制,“你们走吧。”随即又想道:“那个盗贼组织叫什么来着,对了,千蛛会。改天打听打听这些蜘蛛在哪里,一起全宰了就是。不过,那可不能再跟他一起去了。”

苏或哪里知道张小千在想什么,见他放了那对母子,大喜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苏或身上的灰色逝去,张小千如释重负,一时间竟是说不出的平安喜乐。目送那母子离开后,故作轻松地道:“非要这样才能做你的兄弟吗?”

苏或笑道:“哪里,叫你一声兄弟,原是我高攀了!”

“那,如果我愿意呢?那个,我不是说你高攀,其实我也不在什么宗派里,那个......”张小千一生之中未曾如此紧张过,连说话也带上了颤音。

苏或先是一愕,随即大喜,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真的愿意跟我做兄弟?你我一见如故,苏或早有此意,只恐唐突失礼,既是小兄不嫌,你我不若马上结拜如何?”

张小千也是大为欢喜,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暗想,“我认他为兄,绝无所图,此事须不能瞒他!”乃道:“这个嫌字,小弟是不敢当的,有些事说出来,就怕你反而嫌我了。好叫苏兄知道,你所说的无辜之人,小弟杀了至少一百有余!”

张小千先前杀人时面不改色,如屠鸡犬,苏或怎能不知他乃积年老手,再加上他对那对母子的态度,有此事在先实是丝毫不奇。此时苏或已经有了身为兄长的觉悟,道:“你把事情与我说说,若真是错了,咱们尽力弥补,你年幼,有些错失也没什么的,着落在我身上就是。”

张小千可从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的,但他对苏或的话也绝不反感,这种亲人的关怀有的人会觉得很烦,相当逆耳,可他却觉得很享受。只是,他又在苏或身上看到了淡淡的灰色。

既已决定结拜,张小千也不再瞒他,便将在落木派的经历说了出来。

苏或直听得须眉皆竖,拍案怒道:“养人而食,世上竟有如此恶毒之人,落木老怪,简直灭绝人性,猪狗不如!可惜苏某无能,不然,非铲除此恶不可!”顿了一下又道:“兄弟你说得不错,那些人受制于老怪,终归是要死的,早点死,还早点解脱,但他们亡于你手,终属无辜。你看这样可好,咱们先结拜,你我二人再祭拜他们一番,他们灵魂有知,也好知道害死他们的元凶是那老怪而不是你。”

张小千不认为那有什么用,却不想拂了苏或的意思,于是二人焚香结拜,然后便祭拜了一番。苏或又亲手写了老长一篇祭文,念了一遍,烧给了那些落木派的弟子,似乎这么做就洗净了张小千身上的过往一般。

诸事既毕,二人均是欢喜不尽,也不去理睬满堂的尸体血污,就找了一处干净的房间秉烛夜谈。说到各人往事,张小千除了在落木派那十年,别无记忆,自然没有什么好谈的,但苏或却是人生曲折,阅历丰富,言之不休。人间之事,张小千只在书上看过一点,苏或说得精彩,他也听得津津有味。

苏或今年二十四岁,出身于一个贵族家庭,从爷爷辈到他都是文武双全的好男儿,在人世间可以说拔尖的存在了,唯一可惜的是苏家人丁不旺,三代都是一脉相传。苏或聪慧早显,他爷爷原本是想送他去修真的,还与修真世家定了娃娃亲,但他却沉迷于儒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无所不精,到十六岁时更是高中状元,继而入朝为官。从此宝珠生辉,光芒耀眼,为官五年,文治武功,功高盖世。

其人超群绝伦,兼又正直坦荡,这种人或者很讨人喜欢,但在官场却是混不开的,更别说他功高了。果然,三年前便遭人陷害,累及满门。

张小千听到了这里,插言道:“那幅画就是当时作的吧?”

苏或点了点头,“当时我满心激忿,随意挥洒,倒是让兄弟你见笑了。”

张小千略微沉吟,道:“以大哥你的智慧,要拨乱反正想来不难。我看那画的意思,很明显是只要你动手了,一切冤屈都可得报,为何最后你的心思却到了另外一处?”

苏或苦笑摇头,“我若动手,陷害我的人固然必倒,但其中牵涉甚多,其事关系到了君上的面子,我自己同样不得善终,总之这件事拨乱是可以的,反正绝不可能。而且,如果动手了,其事多半就要动摇国本,那更是我万万不能接受的!你还小,这些事你不会懂得。”

张小千笑道:“这些我是不懂,但有些事我懂。”

“哦?”

“大哥你最后将心绪放在了天地之间,那是很高的境界,为什么不去修真呢?”张小千正色道:“虽然你说的都很有意思,即便是被人陷害,也是很精彩的生活。但是,那终归不得长久,再精彩的生活,也会走到尽头。”

苏或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张小千又道:“我知道修真费时,而且还未必能有所成就,但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大哥你的生活已经够精彩了,该有的差不多都有了,该没有的,也全都失去了,连你的心都已不在人间,怎么还放不下吗?跟我一起去修真吧,让我们做一千年兄弟!”

张小千最后一句话打动了苏或,他紧紧抓住小千的手,决然点头道:“好,我答应你,等我办完最后一件事咱们就去修真,做他一千年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