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刀几乎穿透了苏轼的肩膀,可他连眼都没有眨一下,就这么直直地盯着那大汉,“苏某这颗心早在天地之间,区区刑法仅及皮肉罢了,于我何碍,你若不信,尽管再试。”
那大汉被他盯得发毛,不自觉地松开了刀柄,又后退了两步。张小千则崩紧了全身劲力,整个人就像一条盘起的毒蛇般蓄势待发,此时他内心纷繁复杂,整件事于他而言似乎是一场笑话,偏又苦涩难言,“这原来只是人间的一出闹剧,我要不要管......”
程叔对那些大汉道:“他是龙骑......那个,这小子说的是真的,用刑只怕对他没什么效果,各位,你们看是不是......”
“他妈的,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人!”为首那大汉咬了咬牙,恶狠狠地道:“老程你死心好了,只要是放人的条件咱们一概不受。干咱们这行,讲究的就是个杀人灭口,这是原则,别说放三个,一个也不行!咱们兄弟有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这四字真言。再说了,老子还真不信他能扛得过酷刑,哼哼。”
大汉走近苏或,抓住刀柄用力一扭,鲜血不可抑制地飙射而出,钢制的刀身与骨肉摩擦,发出了渗人的咯吱声。
张小千看得仔细,这一下要不了苏或的命,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出手。
苏或仅面上略微扭曲,依然哼都没哼一声,却艰难地转向了张小千,歉然道:“小兄,这些人穷凶极恶,苏或已经尽力了,连累了你,真是抱歉!”
张小千突地左胸抽搐,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涌上脑子,他读过书,知道这种感觉叫做----心痛。
“我在犹豫什么?几个小毛贼罢了,还不够我一巴掌的,他如此待我,我到底还在犹豫什么!”
张小千不知道,他修炼的功法乃是真正的旁门,长期以毒物修炼,自然而然地就沾染上了毒物的特质。毒物,钟天地邪气于身,独立于世间,自私,谨慎,凶残,没有利益的事是不做的。好在他修炼的日子还不长,本性未泯,因此内心挣扎犹豫,若是像落木翁一般,那当真是灭绝人性,六亲不认了!
其实所有的修真功法都会渐渐地淡泊人性,越是修炼到精深处,越是冷漠,有些宗派甚至直接禁止门人弟子涉足尘世,这也是修真者很少涉及凡人世界的原因。当然,一味地淡泊对于修行并没有好处,这其实是修真的负面作用,真正有见识的修士会在其中找出一个平衡点,而这个平衡点又会随着修为的精进不断转移,那就是所谓的心境。
心境乃是修真的核心内容,心境不到,即便积累再深,也无法跨越大境界,就是凑巧跨过了,也无法承受随之而来的心劫。不同的功法,对心境的要求也不一样,修真百艺,有的追求勇猛精进,有的追求自然无为,这个平衡点自然也就不同了。
对于人性淡泊,落木派这一系的功法表现得更早,更为强烈,瓶颈更多,若是无法克制,成就终究有限,这就是为什么落木翁六大弟子一直停留在炼气大圆满的原因。从炼气到筑基,乃是修真的第一步,落木派功法上是记录了其突破方法的,那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克制毒物的天性,只是落木翁并未教给那些弟子,终于培养出了吕师姐那样的怪胎!
张小千当然不知道这么多,但他是天生的悖逆者,无视世上所有规则,一切皆由心所欲,或者他暂时会屈从于羁绊,但天性使然,只要不死,总是要挣脱的!此刻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关键阶段,但这么一点束缚岂能长时间主宰他,一切行为直指本心!
那大汉手上还拽着刀柄,他可不知道杀星就在眼皮底下,狞笑一声就要用力拔刀,“叫你......”
“去死!”张小千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暴然而起,一巴掌拍在大汉头顶。只听“扑”地一声,就好似西瓜摔在地上,大好头颅猛地四分五裂,红白之物到处飞溅。
众人瞬间呆滞,傻傻地看着双眼通红的张小千。过了几息,另外一个大汉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地道:“这位好汉......”
“死!”张小千只吼了一声,那三条大汉也倒在地上,同样的被拍碎了脑袋。
张小千以极凶残的手段连杀四人,身上沾满了鲜血和脑浆,在众人眼中他的攻击直如雷轰电闪一般,无从捉摸,不可抗拒,他在这大堂中就像恶魔般的存在,除了苏或,程叔与两母子都吓得浑身瘫软。
程叔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就会像之前那几人一般被拍死,苏或却是百无禁忌,他刚想开口,张小千突然神情一动,一闪身便消失在大堂中。
张小千这一去,众人顿时压力大减,程叔四下里一看,确定张小千已经离开后急急转念,喘了几口粗气,便抢上几步跪到了苏或身前,哀声道:“少爷饶命!”
这一跪却是大有名堂,他本来在苏或右侧,却绕了个圈跪到了左边,就在苏或左肩那把刀跟前,此时他或扑或按,那刀横割之下,立即就能断了苏或咽喉。
苏或胸怀坦荡却并非愚蠢之人,心中既已存疑,立即就察觉了机关,冷笑道:“好办法啊,好心机,程叔,这些年小苏还真是小瞧你了!”
程叔回头看了一眼,仍然未见张小千,索性就伸手虚按刀柄,狞笑道:“不错,老子就是要拿你当人质。你当然小看了我,不但我,你苏公子骄傲自负,又正眼瞧过几个人!哼,你平日里都不用正眼瞧人的,这回随便在路上捡了个小叫花,居然就是个高手,还破坏了我经营多年的计划,老子实在是冤得很!”
苏或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冤的,难道你没有成功吗?他之前并未出手,我好好的条件你们不接受,非要杀人灭口。嘿嘿,小兄弟的口你们有资格去灭吗!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就是这个意思了!”
程叔一想,果然是这样,心头既悔且躁,喝道:“休要再言,信不信老子拼了这条命也先杀了你!”
苏或冷笑摇头,“迟了,迟了。”
“什么迟了?”
苏或笑道:“你算是狡猾的,还有点小阴险,不过这个智慧委实低了些,不如就由我来跟你分说明白吧。那位小兄弟年纪是不大,不过他的聪明才智实在胜我十倍,你猜他现在干什么去了。”
程叔不自然地晃了晃,恨声道:“那天杀星还能干什么,肯定是去追杀那些厨子掌柜去了,那些人是我安排的不错,不过他们都罪不至死。”
“哈,哈哈,这当真是好笑了!你居然也配说什么罪不至死?谋财害命,祸及无辜,他们不但该死,而且死有余辜!”苏或呸了一声道:“那位小兄弟不出手也就罢了,他既然救了我,总不会半途而废的,因此我说你现在想杀我已是迟了。教你个乖,桌上酒菜都下了毒,而他吃得比我还多,你猜为什么他没事呢?”
程叔冷笑,“这有什么难猜,他自然是有办法解毒的了。”
“没错,他能解毒,呵呵。”
程叔似乎想到了什么,苏或却并未让他多想,用极快的语速说道:“你再猜猜,他既然要救我,为什么还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程叔脸色一变,立即推那刀柄,苏或却是猛地朝后一滑,膝不曲,腰不弯,陡然挺立,那刀依然在肩头颤抖。
程叔绝望地看着挺立的苏或,身体晃了几晃,不由自主颓然跌倒,“这是苏家的燕翔功,他果然已经给你解了毒。难怪,难怪他敢不杀我,难怪他敢先离开。”
苏或摇头道:“你还是弄错了,对于你,他没有什么敢不敢的。杀你,救我,对他来说都容易得很,留着你的命,只是为了让我亲手报仇罢了。你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到了现在,真是蠢到了家!”
“少爷饶......”
话音未落,苏或一脚踢出,正中其胸,劲力穿胸透骨,程叔立时喷血毙命。苏或喃喃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况且你还要取我性命!小兄杀伐决断,我若校迂腐之仁,怎配称他一声兄弟!小兄弟,你还会回来吗?”
张小千的身形幽然出现在大堂,却是背对着苏或,“你不怪我没有及早出手?”
苏或大喜,“说什么怪不怪的,你救了我,苏或只有感激!”
张小千转过了身,神色复杂地道:“我以为你会怪我,我,我不是因为他们要灭口才出手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哄这老头的。”苏或笑容满面,“你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帮我,因为你是----修真者!修真者不管世间琐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