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千不知道什么叫做指点江山，只觉得眼前的苏或无比高大，当真顶天立地，似乎掌握了星辰轨迹，日月旋转，热血沸腾下慨然道：“大哥，我陪你！”
苏或轻声大笑，“当然，怎能放过你，此战兄弟乃是关键，为兄还多有仰仗。”
谈笑间，斥候已经回归，苏或仔细听了报告，当即命大军出发。
五千精兵牵着马匹在黑夜中前行，只过得一刻，到了一处高地。张小千抬头看去，前方里许火光蔓延，一支军队正在举着火把行军。
“上马。”苏或下令，随即便转向张小千，“兄弟，前面就是大荒的粮队，押运的兵士约么有六千，有心算无心，此战我军必胜。不过，为兄有个请求。”
张小千皱了皱眉，“大哥何须说个求字，莫非不把小千当成兄弟！”
“兄弟你可否全力出手？此事关系到之后......”
张小千摆了摆手里的长矛，打断了他的话，“大哥不必多说，小弟必尽全力！”
苏或脸上掠过一丝惭色，他兵力不足，要施行后续计划，这点力量是不够的，因此张小千能否全力出手乃是关键。他知道这个义弟虽然年幼，却实是精明之极，自己要将他当成筹码，他不用多久就能察觉，因此想要解释几句，哪知张小千对他却是毫无保留地信任。
张小千是修真者，长歌本来不关他的事，方自结拜却要利用人家，实在是大大的不义，虽然未必会害了他，终究是良心不安。但手边已无人可用，实是无可奈何，苏或也不再解释，暗道：“慈不掌兵，兄弟，对不住了，你若有事，苏或绝不独活！”
张小千又“看”到了苏或身上那股灰色的精神，这一次却是有苏或的精神语言辅助，当即明白了，原来这个令他不安的东西代表了死亡，这是苏或的死志，就像当初他要杀那母子二人时一样。
“当时他为什么也想着死，难道也是为了给那母子偿命？他又不认识那两个人！他统领军队，超群卓拔，这条命就如此不值？或者，他是要杀我，替那母子报仇，自知打不过我，所以存了必死之心？不，不可能，我能感觉到，那时他是在替我着想。那，到底为什么？”
张小千越想越不明白，苏或却已经下令进攻，当下收起了心思，徒步冲在最前。五千龙骑悍然发动，漫山遍野地朝敌人杀去。
大荒押运粮草的军队也称得上是精锐，但围城已经半年，洪武似乎根本不把长歌城放在心上，从来没有派遣过一兵一卒的援军，劫粮这种事也是从未发生过。半年的安逸足以使任何精锐失去警惕，龙骑奇袭的时候，大荒军甚至还以为是友军来接应了，苏或说得不错，即便大荒的兵力还多了少许，这一战也没有丝毫悬念。
张小千首先杀到，里许之地对他来说不过是几个呼吸罢了，就是这几个呼吸，他的力量，速度，气势，杀意都已经积蓄到了顶点。眼中闪过对面敌人的笑脸，张小千暴喝一声，长于自身三倍的钢矛爆出一团精光，霎那间鲜血弥空，敌人放竹排般倒毙，他身周四丈方圆尽成修罗地狱。
“什么人？开什么玩笑！你是哪个部分的......”
“敌人！”张小千眼中满是幽冷的光芒，半点犹豫都没有，一闪身冲出了几步，钢矛再展，顿时又是一片血雨。不过数息，押粮队已经被他横向杀了个对穿，地上断肢缺首，留下了不下百具尸体。
“敌袭，敌袭，备战，备战！”
这个时候，龙骑军才刚刚赶到，牛开山原本杀气腾腾，一看眼前的样子，握枪的手都抖了一下，狠狠地打了个激灵，“果然，他简直就是恶魔啊！好在，好在......”不过现实也由不得他好在什么了，敌人就在眼前，牛开山一枪将一个大荒兵扎了个对穿，又高高挑起，“杀呀！”
龙骑军果然不愧为天下精锐，无论纪律，武功，配合都达到了人间极致，一冲之下，大荒军至少有三成非死即伤。只是众军士都有意避开了张小千的区域，在众人眼中，那少年勇猛无敌，恍若神人，这是对强者的尊重，他的所在，不需要支援。
张小千初时眼中还有敌人，杀得一阵，精神充满暴戾，印象中只余天，地，以及死亡，那些活着的，都是威胁，只要靠近自己，统统杀掉。他的本心何等强悍，杀心汹涌，立知不妥，但精神左冲右撞，不得其门，只好强行克制，手上也停了下来。
张小千已经停手，但此时战斗已近尾声，虽然还有些敌人，又有哪个敢来找他，便是放一支冷箭，也怕引来这凶神的追杀，倒是让他安静地调理精神，压制那不妥的情绪。
不多时，大荒军已经完全崩溃，有少量兵丁分散逃走，苏或受限于兵力，不可能全歼敌人，因此也不追赶，当即收队整军，打扫战场。正忙时，牛开山拍了拍他，就朝战场一指。
苏或抬眼望去，只见张小千满身血污，孤零零地站在尸山血海中，旷野大风掠过，衣抉飞扬间，如杀神般绝世独立。
见张小千发愣，就有崇敬的军士要过去，苏或赶紧喝止，他敏锐地感觉到，义弟似乎有所不妥。
苏或除了没有修真，各方面都是人间一品，他的感觉不错，张小千正陷入了毒道瓶颈，此时毒性爆发，任何生命靠近都只能引来他的全力攻杀。
要知道落木派功法在修炼到炼气大圆满时本来就有这么个障碍，毒质积蓄得多了，那种毒物的天性开始反噬，必须要克制住这种天性才有可能进阶。
在落木派，这原本是大圆满突破到筑基才会有的现象，但张小千之前修炼了水火二气，根本大道调整了他的道路，又受战场的暴戾之气所激，这个障碍竟然提前发作。
不过好在在之前张小千就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现在只是缺少那么一个引子。
“兄弟，兄弟！”
张小千正自调理，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兄弟！”，这是多么地亲切。他的世界，天地，死亡之外多出了一些东西，关怀，温暖，令他安详，恬静。那股精神如涓涓细流，悄悄地抚慰着他的杀心。
苏或全身一震，妙不可言的精神力在二人间架起了一道桥梁，就似血脉相连，他在刹那间感受到了张小千的挣扎，以及那个世界，那灰色的天地，无尽的死亡。
“我能帮你是吗，告诉我怎么做？”苏或失态大吼，他只有一个念头，“我绝不能让我的兄弟陷在这样的世界，无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我的生命！”
原本二人间的精神只是淡淡一线，苏或可没有本初识，声音媒介只能带出那么一丝，但他情绪大涨之下，顿时如排山倒海一般。二人此时已经在天道边缘建立了奇妙的通道，张小千没有丝毫障碍地接受了这股能量，立时突破了束缚。
“你已经做到了。谢谢你，大哥！”
张小千凝聚精神，二人的感应即时断开，但在断开前，苏或已经“看”到那个世界变得明亮清澈，万物滋生。
苏或放下心来，摇头道：“我其实什么都没做，答应我兄弟，即便我做了什么，也永远不要对大哥说一个谢字。”
张小千笑了笑，“这是最后一次。大哥你也答应我，永远不要说一个死字，我们还要做一千年兄弟，你若死了，小弟岂不孤单！”
苏或哈哈大笑，张小千又道：“我要在这里修炼一下，大哥可否稍待。”
“没问题，你只管做吧。”
牛开山欲要说话，看了一眼张小千，又缩了回去。
要知道行军打仗岂是儿戏，大荒粮草被劫，大军很快就会到，这里连停留都不行，居然还要修炼？这道理久经沙场的苏帅岂能不知，但他为了张小千却宁愿担下极大风险。
不过张小千说的稍待，也就真的只是稍待而已。他知道自己已经突破了瓶颈，修为马上就可以突破到十一级，他原本已是十级巅峰，目前所欠的，只是少许的一点毒灵气罢了。毒灵气并非只有毒物身上才有，万物生灵，天地灵气，无不有毒，只是这个量非常微弱，远远达不到修真者的要求罢了。但张小千有本初识这个大本领，此地又刚刚死了数千军士，毒素肯定够了，而他吸纳的速度也不会慢。
张小千卓然屹立，便运起落木心法，同时精神力模拟运行。懂得了本初识的聚灵奥妙后，他再也不用做什么五心朝天的形式了。
旁人看不见，但在张小千“眼”中，战场尸首，天地灵气，同时释放出了星星点点的灰色光华，这些灰色能量聚点成丝，合丝成线，转眼间灿如云霞，形若龙卷。
张小千就在那龙卷正中，落木派没有教他吸纳体外灵气的功法，但一法通则百法通，水火二诀吸纳灵气的办法都差不多，照做便是。张小千开放经脉，那龙卷似是找到了出路，大股大股地钻入其内，几个旋转下便即吸纳完毕。
张小千根本不理自己不会后续功法，他也不知道这在修真界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当即依自己的理解压制毒元。他此时心境已到，自然水到渠成，不一时，感觉丹田气海缩小了一半，毒元没有任何障碍地产生了质变，炼气十一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