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地之北,大荒汗庭。
圆帐内坐着十余人,皆是大荒军政首脑,高居首席的那人年约五十,衣着华贵,身形魁梧,此人便是大荒联盟的大可汗乌扎律利。大荒以狼为名族图腾,崇黑色,拜月,乌扎律利雄才大略,统治大荒数十年,武功盖世,各部落送其称号----玄月可汗。
此时的玄月可汗却正处暴怒之中,其案前摔落了一地的酒食器皿。
“本汗定要替十七儿报仇,合木勒,要多少军队才能覆灭长歌,杀掉苏或?”
一个白面书生站了起来,“大汗不必如此,我们正在对洪武用兵,那长歌城乃是苏或的老家,他岂有不救之理?据我所知,苏或现在只是一介布衣,只要他进了长歌,则必死无疑。依本人看,十七公子埋伏苏或,实属无谓之举!”
乌扎律利瞳孔微缩,“你的意思,我儿乃是自己找死罗!”
帐内诸人皆露出了不屑神情,这书生乃是洪武叛臣,计谋是有的,只是平日里说话不经大脑,经常得罪人,现在居然公然质疑十七公子,这不是找死么?难怪他在洪武混不下去!
书生顿觉一寒,冷汗浸湿了后背,当即拜倒在地,“禀大汗,小人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们与洪武有默契,前方三十万大军已是极限,若然再遣大军,恐怕洪武误会啊!”
“哼,本汗岂能惧他误会!”
书生磕头道:“洪武军队不值一提,但战争超过了规模,恐怕那国的皇帝会请出修真者,那时的情形就不由大汗做主了!”
众人一齐在心里摇头,修真者若是全面介入,任何一个国家的皇帝都只能靠边站。这话原本没错,但乌扎律利虽然雄才大略,心胸却不甚宽广,这话岂能明说!
乌扎律利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不是说,我大荒其实什么都不用做,那苏或自会到长歌送死?”
“正是!”书生没有注意到众人的眼神,道:“苏或固然是军旅奇才,但他现在要兵没兵要将没将,哦不,他身边还有个牛开山,但那毫无意义,就凭他两个,唯死罢了。”
一个大汉站起身来,质疑道:“那牛开山可不是没兵的,有情报显示,苏或贬嫡后他听宣不停调,手下至少还有数千龙骑。”
书生慨然道:“那正好,若是没兵,我还担心苏或未必会去长歌。合木勒将军,你不会认为苏或单凭几千军就能打败我三十万精锐吧?大汗,苏或其人历来狂妄,有这支军队在手,他必定要救长歌,大汗只需下令我军围而不攻,伺机而动,鄙人断定其人此战必死!”
乌扎律利点了点头,“有理。”
众人也觉得此人虽然讨厌,这智慧倒是不俗,当下饮酒吃肉不提。那书生还特意去嘱咐传令的军士,切莫在杀掉苏或之前破城,毕竟围城已经半年了,想那长歌必定已是伤痕累累摇摇欲坠,如果“不小心”破城,再想杀苏或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正当书生意气风发之时,突然马蹄声响,帐外一个声音高叫,“让开,让开,前方军情。”
此时大陆相对和平,大荒虽有大军近千万,也仅仅只有长歌那三十万正在打仗,因此这军情必定就是自长歌而来,众人放下酒肉,都看着帐帘。
马蹄声直到帐外才停下,门帘拉起,一个军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大汗,紧急军情。”
紧急军情?三十万大军围攻一个连镇城修士都没有的小城,会有什么紧急军情?众人楞了一下,脑中同时浮现出一个名字:苏或,当即放下了手中酒肉。乌扎律利验了火漆,打开牛皮信封,取出了几页纸来,就朝上看去,一看之下神情立即严峻起来。
见大汗脸色越来越黑,合木勒问道:“大汗?”
“你们看,都看看!”乌扎律利将信甩给合木勒,“耻辱,这是我大荒的奇耻大辱!古纳台,我十七儿用生命换来的情报都不足以让你警惕吗!””
众人传阅了一遍,心中皆生起荒谬之情。
原来,那信中详细叙述了苏或率领龙骑军袭击粮草,之后又四处游击之事,领军统帅古纳台断定苏或有“十万”大军,紧急请求支援。
合木勒想了一会,道:“看这份情报,除了那个修真者,苏或手下不会超过五千人。”
乌扎律利愤然道:“古纳台怎会不知,他这是害怕兵败,推脱责任呢!这个胆小鬼,苏或若有十万龙骑,他岂能活到现在!”
“不过苏或手下竟然会有修真者,这当真是让人意外。”合木勒喃喃道:“五千龙骑,即便加上一个修真者,也不足以解长歌之围啊,他会怎么做?”
那书生忍不住卖弄,“擒贼擒王,他必定是想瞒天过海,直击中宫,古纳台危矣。”
众人恍然,随即交换了个眼色。
合木勒乃正色道:“五千,五千龙骑而已,此人当真可怕!请大汗调一支精锐给我,合木勒去替大荒取其性命,咱们可以不要长歌,可以不要那三十万军队,但苏或其人,一定要死!十七公子所为,真乃谋国之举!”
那书生道:“将军差矣......”
乌扎律利猛地拔出腰刀,一挥之下,书生顿时身首分家,腔子里一股鲜血直冲到帐顶,四下溅开,帐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道。
众人没一个惊讶,脸上露出理所当然的神情。其人刚刚做的判断,没到顿饭时光就被推翻,可见才能有限,死了也不可惜。而且乌扎律利本来已经很不爽他,他居然连擒贼擒王都说出来了,谁是贼?这样的人怎能不死!
“给你一百万军队,够不够?”乌扎律利抹去脸上血水,对合木勒说道。
合木勒点了点头,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者又对他道:“光是军队恐怕不够,苏或身边有修真者。等会我修书一封,将军可持书直接去见咱们大荒的镇国修士,他道号寒泉,相信不会让你失望的。”
另一个大臣道:“既是不取长歌,可修书与洪武小皇帝明言,洪武有句话叫做功高震主,那小皇帝忌惮苏或久矣,必能在此事中出力。”
合木勒大喜,当即拜谢。
乌扎律利朝那老者点了点头,又沉声道:“此战并非攻城掠地,合木勒,本汗授予你调用地方所有军队的权利,同时允许你使用任何手段,只要能杀了苏或,无论触犯什么忌讳,包括修真者在内,皆由本汗担下。”
合木勒放下了最后一丝担忧,这几乎是倾举国之力对付一人了,若是苏或这样还不死,天理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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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城西,旷野。
苏或及张小千勒马于前,五千龙骑列阵在后,四面八方是大荒的六万精兵,两军对峙,杀气弥空。
苏或浑不将十倍敌军放在眼里,笑着对张小千道:“兄弟,这是最后一战了!”
张小千有些担心地道:“那头蛮牛就只带了三百兵,有把握吗?”
苏或笑道:“大荒之前被我们灭掉了六千,后来咱们四处游击,又杀了不下两万,他们兵困长歌,至少要二十万,再算上这六万,古纳台身边最多只剩下他那一万亲兵。”
“三百对一万!”张小千摇了摇头,绝不认为牛开山有那本事。
“不是一万。”苏或笑道:“古纳台这人我很了解,此人胆大心细却最怕承担责任,他既然知道我在这里,定当不顾一切地寻我决战,同时却会向大荒传递虚假的消息,说不定将我的兵力夸大十倍都有可能。这样他赢了固然是大功一件,输了也可以推脱责任。”
张小千恍然,“你是说那人会带那一万多人亲自前来,那就没问题了,到时候任他千军万马,我一个人就能取了他的狗头。”
“不,他不会来,不然我也不用安排牛将军那三百兵了。”苏或歉然看了张小千一眼,“这其中的关键在你。”
“我?”
“不错,我虽有五千龙骑,绝不足以解长歌之围。就算是想要挥军中宫,直击帅营,都是不可能的。古纳台那一万亲兵虽然还不如龙骑,亦是相差不远,正面交手,我们连赢的机会都不大,更别说斩帅夺旗了。但现在有了你......”
张小千何等机智,苏或一点,他就明白了大半,便接着他的话自语道:“但有了我就不同了,他即便在大军之中,只要兵势稍弱,我就能趁隙将他斩杀。但,如果是这样,大哥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我全力出手呢?如果之前我有所保留,敌人就不知道我的存在,岂不是就可以在决战中出其不意地干掉他?”
看向苏或,只见他脸上有鼓励之意,略一想,道:“大哥是觉得我在那离漓城的时候就已经暴露了吧,那个什么古纳台肯定已经收到了大荒的情报,若是在战场上没见到我,不免怀疑,他既心细,必定不会给我阵前夺帅的机会。”
张小千越说越快,此时他已清晰地理解了苏或的战术,“因此大哥你索性公开明白地将我展示在他面前,他就会认为我是大哥你的王牌。所以当你,我,五千龙骑都在这里的时候,他就会认为这已经是咱们所有的力量,只要这六万大军不足以全歼咱们,他就会派出手里最后的精锐。”
张小千笑了起来,“但因为我在这里,他依然有被阵前斩杀的可能,因此他自己不会来。所以大哥你安排了牛将军三百兵,牛将军他们,才是真正的杀着。大哥妙计,小千佩服。”
苏或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古纳台即便派出亲军,多少也会留下一些,而且他既然派走了亲军主力,必然就会去会合围城的大军,其战机一闪即逝。牛将军此行,胜负也只有五五之数罢了!”
张小千笑道:“五千对三十万,打到五五胜算,这世上除了大哥,还有第二个人能办到吗!你已经尽力,对得住长歌了!”
苏或也笑了起来,“说的是,这一战后,长歌于我再无挂碍,你我若是不死,咱们就去修真,做他一千年的兄弟!”
“我们不会死的。”张小千暗道:“大哥莫怪,蛮牛若是失利,兄弟只好将你打晕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