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被牛头马面称为鬼老的魂是谁,他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能耐?找我是干什么的?为什在等待?这一连串的问题钻进我的脑子,然而我却无从知晓,他不说我又怎么知道呢。
我哀求道:“你一定有办法让我起死回生的,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鬼老说:“你就知足吧,人心不懂得满足,那就是无穷无尽的贪婪。不用央求我,我已经无能为力了。你去领鬼证吧,就在枉死城等待你真正寿命的终结,然后去阎王殿报道吧。”
我从满心希望到无比绝望,就这么永远和至亲至爱的人阴阳两隔。我不甘心就这么和家人阴阳两隔,但若是要我再次选择要不要和歹徒搏斗,我也会毫不犹豫毅然决然,至少死的有价值,不是轻于鸿毛就是了。
人生在世不就是要给后人,或是其他人留下什么,虽然我死的时候只遗留一具五马分尸般的遗体在人间,但我的精神将会留存在阳间被人赞颂。
好人难做,做好人却要用生命做代价,是值得还是不值得。不是由我说了算,把这个问题抛给人间的人去评判吧。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不必去理会人间的事。
我向排着一字长蛇阵的鬼队飘去,怎么也看不见尽头,估计要排到猴年马月才能领到鬼证。这里的鬼都是安分守己的家伙,没有什么心浮气躁的情绪,不会像是在阳间那样,不耐烦排队就插队,以至于大打出手,你死我活。
身边有很多鬼差在巡逻,那些鬼差穿的制服和人间的警服一样的款式,但是颜色却是白色的,就像海军的似的。可是在胸前有一个很大的骷髅头,看的令我的心里直发毛。
我排队还没有多久,我的身后陆陆续续又连接了一条几千米的长线。我我感叹人间的死亡率这么高,短短的时间内就能进地府这么多。而阳间的人类没有减少,反而增加更多,从六万万民众突增到亿的数字,很惊人的增长。
一天、二天、三天......
六天过去了,我好像还是在原地不动似的,前面的队伍还是没有看见尽头。我等的都快不耐烦了,很想冲出去插队,可是我知道插队可能会有麻烦。那些四处游走的鬼差一定就是在看守,谁扰乱了整齐的秩序,谁就会受到惩罚,这是我的直觉告诉我的。
“范童楠,1993年某月某日生,卒于某年某月某日。就是你吗?”一个手拿一个透明的液晶的鬼差看着我说。
我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好像没有脸,他的脸很虚幻,好像模糊的梦,没有五官似的。
我结结巴巴的说:“是是.....是我,您有什么事?”
鬼差给了我一个小小的黑色卡片,好像手机里面的内存卡。我接了过来,鬼差说:“六个钟头后就是你的回魂夜,自己好好回去过头七吧,时间一到这个芯片就会自动打开传送门,把你拖回这里。你要保管好芯片,它是地府的最新科技,可以循环利用。但是,如果你把它丢失了,你的一切资料地府里面都会消失,你也就成了永不能轮回的游魂。只有你在投胎之后,芯片才会被清空你这一世的记录,然后给下一世的你存储新的记忆。”
我都不知道我的头头七到了,我终于可以回魂了,我能见到生养我的父母了。我很激动,可是又很害怕父母在我的灵堂前的悲痛欲绝。
“发什么愣,快跟我走,时间错过了可别埋怨。后面还有一大群鬼等着回魂呢。”
鬼差把我推上了一辆纸车。纸车的构造跟会移动的监狱似的,四面都是封闭的,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个鬼。我和他们挨在一起,很近很近。我们一群鬼真是鬼挤鬼,纸车都快被挤爆了。但一直没有爆,纸车看来也是很牢固的。质量过关。
纸车上下颠簸我的五脏六腑都移位了,那是真的移位了,还好现在不是人,五脏移位还可以恢复过来。想想做脆弱的人类之时,一个小小的伤口就能触动痛的神经,一场车祸,一个炸弹就能要了我的命。
纸车缓慢地停了下来,车门才被打开。我众鬼像垃圾一样被倾倒在地上,我被上百只鬼给压着,灵体都变形了。挤压在我身上的鬼走完之后,我才能动弹,灵体却变成了一张纸似的,前后都是扁扁的。不止一个我这么倒霉,我身下还有其它鬼被压成了纸一样的薄。
“快点走,别磨蹭了。”那个鬼差不耐烦地叫嚷着。
我抖了抖身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眼前看去是一条蜡烛指引的路,两边都是白色的蜡烛,还有一条条线在连接着。鬼差叫我们看见蜡烛就要朝着那方向走,只有自己能看见的蜡烛路,才能走到自己的家,或是走到自己的遗容悬挂的灵堂。
没有一丝风,烛光却在颤动。我悲喜交加地向前走,回到了家,看见了父母,以回魂的情况下,我该喜,还是该忧愁。我心里的滋味无法描述出来,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去描述。
烛光指引我穿过了一面面坚固的墙,来到了我家的大厅。不曾想我见到我父亲,我险些是不认识了,原本都是黑发的父亲,此刻头上布满了白发,外表憔悴,显然苍老了十几岁。我的母亲,是人叫胖子的人,在短短的时间内也变了一个人,看起来瘦了几十斤。
两边都是站着我的亲人,没有一个是跪地的,他们的辈分都比我大。如果在我的灵堂下跪,我会承受不起,会遭天打雷劈的。
我就在他们的身边,就站在我父母的眼前,可我伸手触摸不到他们,我的灵体只会让他们感到寒冷。我没有靠他们太近,我跪在我父母的面前嚎啕了起来,但却没有一滴眼泪流出来。鬼是没有眼泪的,何况我还不能真正的称之为鬼的代词,我只是一个死了不久的魂魄。
我多么奢望我能有眼泪,我可以用眼泪来发泄我的情绪,我可以用泪水来表达一切情绪。我还可以用眼泪来告诉我的父母,我就在他们的身边,我还没有离开,求他们不要伤心难过。我的死是有价值的,不是杀人放火被枪毙。
我喊出了这些话,他们也听不见,房间里面除了父母和亲人的嚎啕。还在回荡着我无奈地呐喊,可我的呼喊没有一个人可以听得见,没有一样东西能把我的意思传达给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白发人送黑发人,人世间最残酷的事。我看到了我的外公坐在椅子上,他的手上还捧着我孩童时的相片。他的眼泪泪流不止,那双苍老的眼睛都红肿了。
“儿子,你的死很光荣,老爸为你骄傲。有下辈子,我希望你还是我儿子,没有给我丢脸。”
我转身去看我父亲,我跪在我父亲的面前说:“我下辈子一定还是你的儿子,你们的养育之恩我还没有报答。下辈子双倍百倍地偿还。”
片刻之后,很亲人都离开了,那些亲人只是旁系的,血缘关系没有那么浓烈。他们只是来过场的,人生有时候就是逢场作戏。我看不出那些旁系的亲人,有何忧伤,他们的脸上还能挂着笑容,和其他人说说笑笑,谈笑风生。
人几乎都散尽了,灵堂前只剩下我的父母和我的姐姐,以及我的外公。还有我的阿姨和表哥哥、表姐姐、表妹、弟们。
在此刻我无法表达我的悲痛,嘴里现场念出了一首自创的、断肠的诗句:
夜深人静回魂夜,
至亲魂断灵堂念。
肝肠寸烂不足表,
哭涕哭涕全无力。
除了我的亲人在召唤我之外,我的耳边总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念叨我的名字。我的身体随着那一声声念叨而被牵引似的,我的脚步没动,全身漂移了起来,飘出了门外,飘到了蔡心妍的家。那一声声魂断的念叨,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范童楠......范童楠......范童楠......”
我看见蔡心妍念着我的名字,没有眼珠的眼睛,一下子就涌出了泪。
“范童楠,今天是你的头七,你会不会回来。”她抚摸我的照片说,“你要是能在我面前出现,我一定要告诉你一个真相,我会亲口告诉你的。再也不会把它掩藏在我的心里。”
那张相片是我在一个亭子下的留影,记得当初和蔡心妍无聊随便开车乱转。在一个不知名的山腰,我们发现了一个好去处,那里是古典的建筑。每一个建筑都是用木头搭建的,好像古代遗留下来的世外桃源。在那里,仿佛与世隔绝,没有任何的喧闹,没有一点的烦恼似的。
我很喜欢拍照,特别是在游玩的时候,我就爱叫别人给我照相。所以在很多朋友的手机里面,都能看到我的脸。
记得那一次蔡心妍不给我照相,我死皮赖脸地缠着她将近半个钟头,后来她终于被我的啰嗦打动了,拿出手机没有给我摆造型的机会,连续咔擦咔擦地好几连拍。以至于连续拍了十几张,能看的只有那么一两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