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科说到“自裁”两个字,突然放轻的声音,透着一股无奈地坚定。
“任何一项法律、规定、规则,从来都是正义的镣铐,邪恶的保护神。”辫子控很有见的地说。
“但是,对它是心存敬畏,不越雷池一步,还是肆意践踏,恰恰让我们看清了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邪恶。”
“敌人的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也不能还手,因为还手也是死,这不就等于任人宰割吗?对于巫师来说,太残酷了。”听罢老科的话,想到自己自打跟了老巫婆开始学咒语,不时就会产生的那种冲动,我不禁感到后怕,“老巫——肖老太以前从没跟我说起过这么一个规定啊。”
“肖老太之所以是肖老太,也正因为她认为这个协定是必要的,但又从来不把这个规定放在眼里。”老科微微一笑,让人很难从他的话语和表情中判断出,这是对老巫婆的褒扬,还是指责。
我看着辫子控,而辫子控却看着老科说:“她是觉得这种规定未免矫枉过正了。”
“特别是从眼下看。”老科叹息一声,“当初,与会的大多数巫师代表之所以支持这个协定,是有苦衷的。我相信他们只是为了惨剧不再发生,历史不再重演,后辈子孙不再遭遇前人的不幸。”
“我想起来了。”我目光灼灼地望着老科,“看来,当时官府镇压巫师是世界范围的。”
老科点点头,说:“只是悲剧发生的时间不同而已。”
“那科大爷您怎么看对巫师的这一规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风格。”老科笑着说,“不过,如果关系的不是我个人的生命安危,而是大家,朋友,甚至事关我们巫师的未来和希望,我或许也会有所变通,比如——”
“找一个尽可能不让普通人看到你施用巫术的地方。”我抢在老科前面,情绪激动地说,“所以在你们不能施用巫术,进而没有办法摆脱那些黑巫师的情况下,为了完成你的使命,你决定把他们引向号称‘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玛干沙漠,然后和他们背水一战,把自己置于死地而后生。”
“聪明的孩子。”老科微笑着把手伸过来放在我头上,揉了揉我的头发,“我很欣慰我们找到了你们,能让我们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这就是你急于想知道的那个秘密,一会儿肖老太会告诉你的秘密。不过,在这里,我要对你刚才的话做一个小小的更正。我不想贪功。我们之所以能够安全脱身,如你所说‘置于死地而后生’,这功劳应该属于马扎罗。”
看到马扎罗似乎有些羞赧,扎下头咧着大嘴笑,老科慈祥地笑着,把一只手放上他的头顶,轻轻地揉着他短密的卷发。
“在西日阿洪朋友的带领下,我们开始沿着和田河干涸的河道走向死亡之海的腹地。
“我的那个学生在极短的时间内摆脱捆绑咒的表现,让我感觉到敌我之间的力量对比,不仅仅是一比二十五,人数上的悬殊。而我们所肩负的使命,更不允许我们与之进行一场玉石俱焚的战斗。
“我的底气完全来自于马扎罗告诉我的,他能够施得很好的一个驱兽咒。是的,当我想到我们身处死亡之海腹地,马扎罗施出那个驱兽咒的动人心魄的场景,我这个并不讨厌的糟老头就像回到了青年时代,就像现在的你们,充满了勇气和力量,以及美好的希望。
“当然,上旁也站在了我们这一边,站在了正义的一边。我观察天象,发现三天后,死亡之海将有一场少有的风暴。即使马扎罗的驱兽咒不能驱散他们,但只要能困住他们,我们就可以借助上帝的帮忙,摆脱他们。
“千姿百态的胡杨树。如一群群正在熟睡的野兽的沙丘。真希望我们是在进行一场惬意的徒步旅行,能够随时停下来,仔细欣赏这些大自然的杰作。但是,为了摆脱那些厌恶的家伙们,我们只能匆忙赶路,匆忙间向它们投去一瞥。
“按照计划,我们沿和田河走了一天,第二天开始向真正的沙漠腹地挺进。这多亏了西日阿洪朋友,他丰富的生活经验让我们没有葬身沙海。
“第三天,我们已经离开河道将近三十公里,然后在一个高大的沙丘上停下来,吃些东西,忐忑不安地等待那个决定性时刻的到来。不远处的沙丘后面,他们的人不时地探出头来朝我们张望,却迟迟不向我们靠近。
“也许他们在怀疑我们那种从容不迫的样子,施的只是一个空城计,或者以为我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故意摆出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是为了引诱他们上钩,然后打他们一个漂亮的伏击。
“总之,给我们的感觉,他们就像是在等待幕后决策者的一个指令,继续围困,还是发动攻击。
“我第一次真正领教了沙漠中太阳的威力,我们简直就像放在一个巨大烤箱中的一块一块白薯。但好在我们在变成一具具木乃伊之前,迎来了相对清凉的夜晚。
“借着月光,依稀可以看到我们周围全是他们的人。他们已经完成了对我们的包围,之所以围而不攻,或许只有一个解释:他们正在调派更多的人手赶来,准备毕其功于一役。而且,肯定会赶在第二天的风暴到来之前。
“所以,我们决定主动出击。广袤的沙漠,死一般寂静的夜,正是我们的朋友马扎罗施展才华的大舞台。
“马扎罗拿出他的魔杖,对着月亮高高举起,施出了那个驱兽咒。那是一根非常漂亮而且珍贵的魔杖,象牙质地,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芭蕾舞演员在跳舞。
“我们屏息静气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个动人心魄的时刻的到来。尽管我们对马扎罗充满了自信,但还是按捺不住紧张的心跳。我糟老头会施一些神奇的咒语,也见识过不少神奇的咒语,但从来还没有看到过有人施出驱兽咒。
“一分钟,两分钟——我估计至少过去了三分钟,我想象那种成兽奔腾的场面并没有出现,而且没有丝毫预兆。我都禁不住要问我马扎罗,是不是他的咒语失败了,失灵了。就在这时,我隐约听到了一声狮吼。
“声音低沉,就像一头狮子才刚刚睡醒,一边舒展着身体,一边打了一个吹欠。但是,你分明能感受到它背后的一种巨大无比的力量,一种无边无际的压迫感。
“接着是一声狼嗥。
“接着是一声虎啸。
“应该还有豹、狐狸、獾、野狗、野猪、野猫、老鼠、蛇、蟒……各种叫声混杂在一起,甚至还有天空中飞的老鹰、雕等猛禽。
“它们仿佛就一直潜藏在我们周围的沙漠里。它们数不胜数,一双双眼睛交织成一道道奇幻的光,纷杂的脚步声汇聚成一个声音,震天动地。
“它们以我们四个人为中心,围成一个圆,像洪水,像被风摧动的沙丘,不断地向外扩散,随着一阵惊恐的喊叫声,迅速地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之外。
“而我们所能做的,就是为生命祈祷,即使它是邪恶的、非人性的,丧失了回头向善的机会,但生命永远是生命,永远值得我们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