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座位前,透过车窗看着服务区女洗手间的出口,直到巫曦和那个抱孩子的中年妇女一前一后从里面走出来。
来到车上,巫曦抬头看了一眼我头顶的行李架,我和她的一个背包都放在上面,然后在座位上坐下来。
“还有多远?”巫曦说着,无聊地把手插进前排座椅后面的布兜里。
“走了有一半吧。”我说。
我决定不告诉她我看到了一只黑猫。
我对她说起过我和老妈从离开北京,到到达玉城县城,一路上发生的各种怪事。我担心她还记得那些,并和我一样,把那些怪事和看到黑猫联系起来,进而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慌。
我相信,因为有大头鬼,再加上我也不再是之前那个不会巫术的应名巫师,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我和巫曦都将安危无恙。但是,我必须保持警惕,即使我不想,也不可能像浑然无事一样放松下来。
两个同伴个个都变得神经兮兮的,无疑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所以,我宁愿她什么都不知道,依然保持着那种坦然和放松。而且,我想,看着坦然和放松的她,对于我在保持警惕的同时,又不致过度紧张也是有益的。
司机发动马达,随着自动门“呯”地一声关上,客车启动,开始缓缓地驶出服务区。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扭头看着后挡风玻璃,希望看到那只黑猫是否还蹲坐在那里,是否会跟着我们的客车跑。直到客车驶上高速公路,我也没有再看见它。
我重新在座位上坐下,脑海中突然冒出另外一个问题,昨晚只顾着激动,忘了问老巫婆:这次去北京机场接人,为什么不让我施飞行咒,而是坐长途客车。
我可以带着巫曦,而且速度还会比长途客车快。
唯一的理由,应该是老巫婆不想让我施飞行咒的时候被别人发现。即使被常人发现一个小伙子挟着一个女孩子,凌空嗖嗖地飞,那也很快成为各电视台、报纸竞想报道的特大新闻。
但是,老巫婆可以教我隐身咒啊。老巫婆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个咒语,我无意中听巫曦说到过。
我扭头看着巫曦,她把头靠在座椅靠背上假寐。
我把双手扣成喇叭筒,对着她的耳朵低声说:“隐身咒是不是特别难练?”
巫曦睁开眼看着我,一边用指头挖着耳朵眼。
我笑着说:“点头或者摇头也行。”
巫曦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轻咳一声,合上眼继续假寐。
“注意态度。”我说,“对待国内友人不能只笑不说话。”
我扭头看着车窗外,所幸直到北京机场,也没有再看到一只黑猫,甚至其他的猫,而整个过程中也没有发生让我感觉特别奇怪的事。
我以为万事大吉,在一个小餐馆吃饭的时候,就把看到那只黑猫的事跟巫曦说了。
巫曦果然把它看成了一种预兆,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她把刚放进嘴里的面条又吐出来,警惕地朝周围吃饭的人看了看,埋怨我说:“你怎么不早说?”
“也许那只是一种巧合。”我说,“我们这不已经顺利地来到北京了吗。”
“我们是已经顺利地来到北京了,但我们还得把安第斯平安地接回去。”巫曦小声说完,又下意识地朝周围看了看。
“你担心他会像我一样遭到黑巫师的截杀?”我看着巫曦的眼睛,希望她能够对我说实话,“正如我之前猜测的,他也是巫师,对不对?”
“那是你瞎猜,我没说。”巫曦说完又开始吃面,速度明显比之前快了,不但没有一点儿女孩应有的矜持的样子,反倒像饿死鬼转世。
巫曦的话无疑是默认了我的猜测。于是,我的火腾地就起来了:担心受到黑巫师的突然袭击,我们毫无防备,出现差错是一方面,更不能忍受的是始终得不到老巫婆的信任。
“臭老太婆,她——”看到巫曦静静地看着我,我心中刚刚窜起的火苗被她如水的目光浇灭了,“她、她可真是个好人!”
我说完,把心中的郁闷朝着碗里的面条发泄。
安第斯乘坐的航班应该在第二天凌晨两点半到达北京机场。在长途客车上,我和巫曦已经说好了,到了北京后先机场附近找个便宜点儿的宾馆住下休息。
巫曦甚至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应该借这次来北京的机会,去看看我那个当了“叛徒”的老爸,因为他没准会请我们吃一顿大餐。
现在可好,从餐馆里出来,巫曦一句话不说,紧紧地抓着我一只衣袖,连拉带推直奔机场候机大厅,好像担心我一气之下放弃接人的任务,把她丢下一个人跑回玉城县城。
她一边走,还一边东张西望。
那种样子,俨然我是一个小偷,她是一个便衣女警察,惹得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我哭笑不得,又不想理她,就任她我行我素。
晚饭的时候,她从蓝色的塑料座椅上站起来,对我连说了三遍“坐这儿别动”,一个人跑去机场的餐厅。过了一会儿,她一只手端着一桶泡面走回来。
“贵死爹。”
或许是因为说了粗话,她抿嘴笑了笑,把两桶泡面放在座椅上,搓了搓手,然后打开背包,掏出带来的火腿肠和面包。
看到我始终坐着一动不动,她说:“吃啊。”
“你还没说让我动。”我机械地说道。
“现在让你动了。”她稍作犹豫,把一个面包使劲朝我嘴里塞,“咬住。”
然而,吃过泡面,除了去卫生间,我又哪儿也不准去了,即使站起来在附近走动走动,活动活动腿脚。
其实,每次去卫生间,巫曦都跟着我,或者她想去卫生间了,让我陪着她。在我们分别走进男女卫生间之前,她会让我在外面的门口外等着她,而每次我从男卫生间走出来后,发现她已经在等着我。
“我们必须小心点儿。你让大头鬼也警惕点儿。”
我们坐在座椅上枯等,她第一次在我耳边小声提醒我时,我就不想说话,只点了点头。
她笑着说:“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不想说话就不说吧,点头也可以。”
过一会儿,她问我:“飞机不会出事吧?”
我既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
她用脚踢了踢我,说:“怎么不点头?你睡着啦?”
我终于憋不住了,说:“你让我点头,是希望那小子坐的飞机出事呀?”
“你不是不想跟我说话吗?你还是说了。”巫曦看着我,高兴得走路拾了钱似的,“去趟厕所,正好活动活动,腿都坐麻了。”
终于盼到了机场的广播说安第斯乘坐的那趟航班到站了。
赶去出站口迎接他的时候,巫曦踮着脚在我耳边说:“你猜对了,他真是个巫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