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事件过后,我虽然受到了老师的批评,但也在班里树起了小霸王的形象,除了巫曦,没有人再对我做不做家庭作业而当面说三道四,我甚至注意到王正那小子看我时,眼神都透着怯意。
同是巫师——我相信王正心里很清楚我的这一身份,我不知道他是否把我视为一个死敌,但我是把他视为一个死敌的。如果他也把我视为一个死敌,那么他从不正眼看我,不把我放眼里,就是在和我冷战,暗中较劲儿,一旦时机成熟便毫不手软地痛下杀招。
每每想到这些,想到他眼神中透出的怯意,我既紧张,又兴奋。
“至少我已略胜一筹,因为他开始怕我,尽管我还从没向他展示过自己所学的那些咒语。”
我这样鼓励自己,同时也期待着有一天,能和他真刀真枪地干一场,没有大头鬼,只有我和他,两个死敌,公平地决斗。
我相信终究会有这一天,相信它不可避免,而且为期不会太远。因此,这种期待也让我每一天都过得特别充实。
我在学习咒语上愈加心无旁骛。
如果我不想在不久之后的某一天,只是作为王正练习咒语的一个靶子出现,如果我不想倒在他的脚下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像被猫捕到的老鼠一样遭其羞辱,那么我唯有比他更加专心,更加努力。
我不知道是否因为老巫婆帮我开了天眼天耳,以及跟着她学习咒语的缘故,我的头脑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始终记着在我刚刚知道自己是巫师,而他的能力已经超过了中等巫师的水平;始终把他看成是巫师中的天才。
我当然也记得我说到王正是天才时,巫曦说我“你就是巫师天才中的天才”的话。巫曦的话并不让我懈怠,而是让我在超越王正上更加自信。
如此以来,黄鹂鸟,我在玉城县城交到的第一朋友,曾经口口声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罩着我”的人,我也曾暗自发誓作为回报,不惜用生命来保护的人,越发地淡出了我的关注。除了每半个月休一次的双休日,除了我因为生病没有参加的期中考试那一周,尽管每天上课,她就坐在我正前方,能听到她说话,能听到她笑,能听到她哗啦哗啦翻书的声音,甚至我呼吸的空气中,就掺杂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气味。
元旦那天,学校放假。黄叔和王姨邀老妈和我在城内的一家酒店吃晚饭。
去那家酒店的路上,我还在想黄鹂鸟在学校对我不理不睬,不知道一会儿吃饭时看到我,会是一种什么态度。我甚至做好了准备,等着黄鹂鸟当着三位家长的面指责我的不是。
然而,黄鹂鸟却没有再现,让我大感意外。
酒店的服务员已经开始把菜端上来,席间依然看不到黄鹂鸟的身影,老妈就问王姨:“小丽呢?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在省城上重点高中的一个同学回来了,俩人一块儿学习呢。”王姨看着老妈,笑逐颜开,“这孩子,以前只要听别人说到学习就烦得上窜下跳,现在一下子变得——这都得感谢你帮我们调教啊。来来,我和老黄敬大姐一杯。”
“互敬,互敬。”老妈是知道我和黄鹂鸟闹的那点儿小别扭的,所以和黄叔王姨碰过杯,扭头看了我一眼。
这时候,我忽然明白了黄鹂鸟不来一起吃饭,就是想躲着我,不想看见我。
“躲就躲着,不想见就不想见,省得她捣乱影响我跟着老巫婆学咒语。”我想,只管对着盘子里的一块牛排大快朵颐。
从酒店里出来,老妈坚持和我步行回家,让黄叔开车载着王姨先走了。
“我怀疑小丽没跟她妈说实话。”老妈不无担心地说,“你多留心着她点儿,有什么事告诉我,我跟她谈谈,千万别让这孩子再学坏了。”
我哼哈答应着,却没往心里放。
我的注意力都在路两侧的暗影里,以防王正他们那伙人会突然从某个角落里冲出来,向我发动致命一击。
老巫婆说她依然对我学的那些咒语施了禁锢咒。我怀疑她说的是不是实话,决定试一下。如果她说了谎,一旦王正他们那伙人朝我冲过来,我就可以和他们大干一场了。
路边花池里的冬青上搭着一截干枯的树枝。为了不让老妈笑我草木皆兵,我朝它伸出手,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念出了那个隔空取物咒:
“隔空取物,树枝飞来。”
那截枯树枝依然搭在冬青上面,一动没动。
我想也许是我声音太小了,就不管老妈听到了是否会取笑我,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隔空取物,树枝飞来。”
被老巫婆带着在小巫山练习那些咒语的时候,我已经能够轻松地让一块碗大的石头缓缓地落入我手中,现在竟然奈何不得要轻得多的一截枯树枝。
很显然,老巫婆没有骗我,担心我乱施咒语,以防万一,对我所学的那些咒语施了禁锢咒。
我无奈地看了看飘在我身边的大头鬼,昏黄的灯光下,他全身呈乳白色,有点儿一个牵线木偶。他似乎也保持着相当的警惕,不停地朝路两侧转动那颗大脑袋,辫成辫子的胡子甩来甩去。
好在直到我们回家,也没看到一个疑似王正他们那一伙的人,这多多少少冲淡了我心中的遗憾。
接下来,我没有,也无暇去当老妈的眼线,监视黄鹂鸟在学校的一举一动。老妈几次问我黄鹂鸟在学校的表现,我都以一个“好”字作答,既节省时间,也省得她继续盘问。
每次我敷衍地说出那个“好”字后,只要不说话就难受的大头鬼,都要借机唠叨一大堆话:
“这样可不好,太不好了。对朋友不负责任嘛……”
“我的主人啊!怎么现在的人个个说瞎话都不脸红呢?一个不脸红,两个不脸红,一千一万个不脸红,就像得了‘脸不红’病似的……”
诸如此类。
反正老妈听不到,而我也已经对他的聒噪习以为常,不去理会就是了。
谁知期末考试前几天,和我已经很久相互不闻不问,形同陌路的黄鹂鸟,竟然主动找上我了,而且竟然不是提前跟我打招呼,让我期末考试时再配合她做一次敝,以实现她对班主任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