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势爬在副驾驶座位的靠背上,透过前挡风玻璃看着前面发生事故的车辆。
至少有四辆车发生了连环碰撞。从我的角度看不到事故的严重程度,但至少有一个人受伤了。
因为随着其中一辆车的车门打开,一个又高又胖的中年男子骂骂咧咧地走出来。他用一只手捂着额头,鲜血从他的指缝儿流出来,像一条条细小的蛇沿手背爬下去。
“交通事故啊——”老妈发过感慨,然后看着我们的出租车司机说,“我们要不要下车帮忙?”
“那样只会造成堵车。”我说,催着我们的出租车司机快开车。
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
是那只黑猫投向我们的车的眼神制造了这起交通事故。而如果不是那辆红色的轿车违反交通规则,强行从我们的右侧超车,那么发生交通事故的应该是我们乘坐的这辆出租车。
“事故应该不会很严重,而且120马上就会赶到。”我们的出租车司机说着,松开手刹,挂档,然后缓缓地从事故车旁边驶过。
我把头抵在旁边的车窗玻璃上,瞪大眼睛看着事故现场,却是在寻找那只刚才还在与我们的车赛跑的黑猫。
我想知道那只猫是不是死于这起交通事故。
如果它没有死,是不是还在现场。
如果它还在现场,它是不是和我们早晨出发时看到的那几只黑猫长得一模一样。
我们早晨出发时看到那几只猫,身子藏在爬墙虎的叶子里,只露着脑袋。所以,我无法就它们整个身体的长相进行比较,但至少我可以比较它们的头部,特别是看人时那种怪异的眼神。
如果它们完全一样,它们之间又是怎样的一种关系。它是它们中的某一只,还是它们同属于一个被某种神秘力量控制着的族群。在这个族群中,所有的猫都是一身纯黑色的皮毛,头部形状和看人的眼神完全一样。
如果它是他们中的某一只,作为一只猫能够为了追随我们奔跑近五十公里的路程,实在太神奇了。它追随我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如果它们只是同属于一个被某种神秘力量控制着的族群,又是靠什么来联系,实现对我们的接力追随的。那种神秘的力量会是什么,它和我之前遇到的那些难以理解的事情,有着必然的联系吗。故事和传说中才会有的事,现实当中会有吗,又会偏偏让我和老妈遇到吗。
如果它们头部的形状和看人的眼神完全不同,而且之间也没有任何内在的联系,那么这只猫为什么偏偏也是黑色的,它追随我们要干什么。
特别是,如果这起交通事故真的是它用眼神制造的,那会是怎样的一种眼神,何以会具有如此神奇的魔力。
然而,我要是说:“一只黑色的猫看了某辆车一眼,接着那辆车便发生了交通事故。”这种话说给谁听,谁会相信?我又怎么会生出那样的一种幼稚的念头?
我一边在脑海中翻江倒海地想着,一边死死地盯着车窗外面的事故现场,迫切地希望我看到它时,它也正看着我们的车。
我一心想知道它究竟用一种什么眼神来看人,却忽略了万一被它看到后,我们的车会有意外情况发生。
路上已经开始堵车了。我们乘坐的出租车走走停停,终于走出了发生事故的那片区域,然而我却始终没有看到那只猫。
也许它被某辆车或某个人挡在了后面,也许发生事故后现场一片混乱,它已经被吓跑了。
但无论如何,我决定不再去想它。或许北京注定不属于我,而随着我的离开,一切看起来让人感觉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将成为过去。这个时候,我没必要自己吓唬自己。
何况,同时被吓到的还有老妈。
从大学校园里认识后就开始长相厮守的爱人,却被半路里杀出来的一个“野女人”横刀夺爱。只这一件事,就已经够她受的了。
然而,有些事并不是自己想不想,就可以不想的。
过了丽泽桥,每走一段路,我还是会突然转过头朝路边看一眼,似乎坚信有一只黑猫在外边奔跑着,跟随着我们的车,而只有趁它不备才能发现它的身影。
随着路边的高大建筑越来越疏朗,乃至开始有大片大片的空地和林地迎入眼帘,我知道我们已经出了北京市区。
始终再没有发现一只跟随我们的黑猫,甚至一只其他别的什么动物,我缓缓地长吁一口气。
马路越来越宽阔,而行驶的车辆相对越来越少,我们的出租车司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从一座桥下穿过后,他把车停在路边,说他要下车方便一下,问我和老妈是不是也要方便一下。
等我们的出租车司机方便后,从路边的灌木丛后面走出来,我和老妈才从车上下来。
被火一样的太阳炙烤过的空气,如无形的海浪,在微风的催动下,一波接着一波,滚滚而来,令人窒息。
我拿一瓶矿泉水喝着,看着老妈走到路边的灌木丛后面,过了一会儿又从灌木丛后面走回来上了车,然后我去了路边的另一片灌木丛后面。
在那里,我看到了一条遍体金黄的小蛇,差不多就像一根镀金的筷子。但是,被我的脚步声惊动后,它拐个弯,快速地消失在了一片茂密的草丛中。
回到车上,坐在副驾驶上的老妈回头看着我,问我马上就要离开北京了,心里什么感受。
想到从晚晚开始看到的和经历的那些事,我做了一个“V”形手势,有所指地说:“胜利的感觉。”
老妈冲我笑了笑,重新坐好,因为出租车司机已经启动了车辆。
再也不用去看外边是否会有一只黑猫跟随我们了。我把身子斜靠在皮箱上,开始把注意力放在手中的另一本漫画书上。
当我们乘坐的出租车停下,老妈拿手拍打着我的腿,叫我下车吃饭时,我们已经在京珠高速上的高碑店服务区。
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
吃饭的时候,我们的出租车司机率先说起了发生在丽泽桥上的五辆轿车连环相撞事故,向我们暗示他出发前就决定了开慢车,是多么的有预见性。
然而,说着说着,他笑一笑,接着话锋又一转,说开慢车费油,可惜老妈雇他的车是按公里计费的,而不是按耗时。
我第一个吃完饭,去收银台替老妈拿牙签。
一只猫爬在收银台上睡得正香,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那是一只白猫,很胖,紧紧蜷缩着的身子看起来像一个大雪团。
想到出发时和路上看到的那些黑猫,出于一种一时说不清的目的,我一手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牙签,另一只手在它身上抚了抚。
除了两只毛绒绒的耳朵抿了抿,它再没有动弹。
我返回餐桌旁,没有看到我们的出租车司机。过了大约十分钟,他从外面走进来,说车的左前轮轮胎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