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龙形密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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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招魂戒1

慌乱中,我踩掉了黄鹂鸟的一只鞋。

黄鹂鸟喘着粗气说:“不要了,不要了。”光着一只脚,一颠一颠地继续朝前跑。

“为什么不要?”我返回去把黄鹂鸟的那只鞋捡起来,看了看上面的商标,对看着我的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说,“新鞋。名牌。很贵的。”

小家伙咧着嘴嘿嘿笑了几声,撒腿就跑。他穿着一双红色的水鞋,那应该是他姐姐或者妈妈的水鞋,与他的个子十分不相称,跑起来咕咚咕咚响。

黄鹂鸟已经跑得没影了。

我远远地看了看刚刚和黄鹂鸟跑出来的那个破门洞,它似乎并没有坍塌,然后提住鞋带把那只鞋甩到肩上,若无其事、大摇大摆地回家。

当我走到大门口时,老妈从房间内走出来。她表情凝重,看样子已经从黄鹂鸟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之前类似的这种事又不是发生过一次两次了,而且这次除了被黄鹂鸟拉着跑时,溅了两裤腿泥水,我还是毫发无损,值得那样郑重其事吗。我提着黄鹂鸟的那只鞋让老妈看,一边嘻皮笑脸地说:“新鞋。名牌。很贵的。”

“很英雄啊!”

老妈说完,“啪”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这并非老妈第一次打我。

之前,老妈偶尔也会拍我一巴掌,或者踢我一脚,不过都不怎么用力,而且还给我一种亲昵的感觉。但这次却不同,不仅用力了,而且让我感觉到她内心莫名的愤恨。

我鼻子一酸,接着便有一种泪如泉涌的感觉。

“不能哭!”我暗自提醒自己,强忍住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和老妈对视着,毫不示弱。

“还有理了是不是?”

老妈再次朝我抡起巴掌,又是“啪”地的一声脆响,我脸颊上即将熄灭的疼痛之火又开始熊熊燃烧。

“我没有错,难道还要让我道歉?”

我把黄鹂鸟的那只鞋朝门前的台阶上一扔,突然又想不对——我想起来《阿Q正传》中,关于阿Q副花押的情景:

“阿Q要画圆圈了,那手捏着笔却只是抖。于是那人替他将纸铺在地上,阿Q伏下去,使尽了平生的力气画圆圈。他生怕被人笑话,立志要画得圆,但这可恶的笔不但很沉重,并且不听话,刚刚一抖一抖的几乎要合缝,却又向外一耸,画成瓜子模样了。

“阿Q正羞愧自己画得不圆……”

“难道我还不如阿Q先生?”

我弯腰把黄鹂鸟的那只鞋拿起来,鞋尖对着太阳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台阶上。我甚至瞄了瞄,以确定鞋尖是否正对着太阳。

黄鹂鸟穿着老妈的一双拖鞋出现老妈身后,说:“巫山,你干嘛呢?”

我没有理她,回到自己的卧室,一脚把房门踹上,没摘书包就在床上躺下,然后望着屋顶,愤愤不平地想:“老妈必须向我道歉,当着黄鹂鸟的面道歉。”

我可以不在乎被老妈冤枉,也可以不在乎脸颊上那种火辣辣地疼痛。但是,我不能不在乎老妈这种让我在同学面前颜面扫地的行为。

一个声音问道:“如果老妈觉得她没有错,特别是觉得她是老妈,没有老妈向儿子道歉的道理呢?”

另一个声音毫不犹豫地作了回答:“那就绝食。”

“对,绝食。”我这样想的时候,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快意。

但是,不争气的肚子却发出咕噜噜一声响,接着又是咕噜噜一声响。

饿了。

已经过了饭点儿,而且和黄鹂鸟跟踪王正,刚刚经过了那一番折腾,能不饿吗。

我想:“万一老妈这次狠下心来了,任我绝食,要等我饿得撑不住了,向她屈服呢?”

我又想:“如果房间里还有零食就好了。”

我从床上坐起来,把目光投向做作业时坐的那张桌子。然而,桌子上除了一撂课外书,连盛放零食的塑料袋或纸盒子都没有。

我接着想:“如果黄鹂鸟之前有过和老爸老妈绝食的斗争经验,能够体会到绝食者的心思,进而能趁着老妈不注意,偷偷给我送来点儿零食就好了。能够战胜老妈,挽回颜面,即使她让我帮她揍王正一顿,揍他个乌眼鸡,揍他鼻血横流,揍他个满地找牙,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我乌七八糟地想着,因为丝毫看不到老妈要向我投降的征兆而近乎绝望的时候,听到了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我赶紧在床上重新躺下,随着卧室的门被打开,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来到床前,黄鹂鸟的面孔映入我的眼帘。

“别装了。”黄鹂鸟小声说,“刚才,我都在窗户里看见了。”

“必须向我道歉。”我一副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当着你的面向我道歉。”

“能把老妈气哭了。”黄鹂鸟朝我竖起大拇指,“牛!你真牛!比我牛!”

“老妈的泪点才没那么低呢。”我想,一副鄙夷的神色看着黄鹂鸟说:“吃香的喝辣的,你使劲长个儿不好吗,偏偏都长了舌头。”摇着头,又一连说了五个“莫名其妙”。

“你小子竟敢说本姐姐是长舌妇。”黄鹂鸟踢了一脚床腿儿,咬着粉红的舌尖让我看,“长吗?长吗?”

“都能够着天上的星星了。”我伸手挡着眼睛不去看黄鹂鸟,也挡着她喷出的唾沫星子,“你不是说自己命大福大造化大吗?你不是夸自己胆大包天吗?你不是要罩着我吗?这才多大点儿事啊,就吓得尿裤子了,要跑到我家来告诉老妈。你是不是盼着她揍我呢,好没事偷着乐?”

黄鹂猛劲儿踢了一下床腿,说:“你小子,谁吓得尿裤子了?”

“即使这次没有,保不准下次会怎么样。”好男不跟女斗。我缩紧筋骨,随时准备用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迎接黄鹂鸟拳头或巴掌的袭击,“我劝你最好离我远点儿。我是谁呀?惹祸精。谁跟我在一起谁倒霉,倒八辈子霉。”

“你——”黄鹂鸟噎了一下,接着说,“谁稀罕。”咚咚咚跺着脚走了。

“关门。”我拧着脖子望着黄鹂鸟的背影。

“别跟我说话。呸!”黄鹂鸟已经走到门口了,低头朝地上唾了一口。

“小姐脾气。”我冲着屋顶冷笑,过了一会儿,从床上起来关门,却发现老妈站在门口。

老妈两鬓的发丝上还滴着小水珠,看样子刚洗过脸。

“也许她真的哭过了。”我想,可还是禁不住一阵得意:“终于胜利了,老妈要向我道歉了。”

“也许我们真的没有母子缘分。”老妈看着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树,叹息一声,继续幽幽地说,“起来吃饭吧。一会儿,我们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