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看过电影《白发魔女传》吧?”看到我点头,黄鹂鸟接着说,“只要你还记得玉罗刹练霓裳长什么模样,就能想象得到那个神奇的老太太的模样。”
我笑着说:“白色的长发飘飘?”
“可不是。披散着,发梢都到了她这里。”黄鹂鸟用右手的食指从左腋下一直画到右腋下,画了一条直线,“柔顺、光滑、干净,特别是没有一点儿杂色。简直太漂亮了,就像在美容美发店里专门做了漂白似的。”
我看着黄鹂鸟翘在脑后的那根马尾辫说:“你也可以把头发漂成白色。”
黄鹂鸟的头发是黑色的,没做任何漂染。至少看起来是。
“别打岔,本姐姐还没说完呢。”黄鹂鸟拿手掌朝脸上扇着风。
我们刚在太阳底下走了一路,她的脸被晒得红扑扑的,就像中秋节的石榴。
我不以为然地说:“不就是一头长长的白发吗,有什么稀奇的?人老了头发都会白掉。”
“切!别自以为是好不好?”黄鹂鸟朝我翻翻白眼,“我为什么要问你看没看过《白发魔女传》呢?就是因为她和电影中的玉罗刹看起来一样,长得一点儿都不老,那身段,那皮肤,保持得比我妈都好。还有脸上的皱纹,比我妈都少。总之,根本就不像一个老太太。”
“那就是她故意把头发漂白了,假装成老太太,把你骗了。”
“她把我骗了?本姐姐这儿长的是什么?”黄鹂鸟又用了一个二龙戏珠的招数,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叉开,指着自己的一双眼睛,“是火眼金睛,是照妖镜,不是用来吃饭的,是专门用来辨识妖魔鬼怪的。”
“你和别人打架的时候,是不是经常用这一招?”我笑着说,学黄鹂鸟的样子,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叉开,指着自己的一双眼睛。
“当然了。”黄鹂鸟凌空对我使了一招二龙戏珠,“记住,除非你下半辈子想在一片黑暗中度过,否则千万别把本姐姐惹急了跟你动武。”
一棵老槐树长得像迎客松一样,粗大的枝干从墙内伸出来,在我们脚下的小街上投下一片阴凉。
黄鹂鸟向前跑了两步,站在阴凉里转身看着我,拿手指刮脸上的汗水。
“说实话吧,我真的差点儿被她骗了,以为她真的像玉罗刹一样,年纪并不大,因为什么事一夜之间白了头,当然也可能是在美容美发店里把头发漂白了。不过,我听到一个女孩叫她奶奶。
“她带着一个女孩。那个女孩长得吧——算了,反正看上去跟我们差不多大。”
“也许那个女孩并不是她孙女,而是一个托。”我在树阴里站下,抬头望着头顶的枝叶间随叶子的摇动而闪烁变幻的光亮。
“托?”黄鹂鸟吃惊地张大嘴巴,不知道是因为意识到自己被那个老太太骗了,还是认为我的怀疑不可理喻。
我想就那个女孩为什么是托,向黄鹂鸟作出进一步的解释。然而,张口之前我又突然发现,自己的这一推测简直漏洞百出。
我之前刚刚想到了那些用孩子当打动人们恻隐之心的道具,在街头乞讨的乞丐。
我曾在北京的街头看到过他们,见识过他们拙劣的演技:
他们无一例外地向路人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孩子的不幸,比如孩子的父母去世,或者得了绝症,而他们年纪又大了,无力抚养孩子,请求路人可怜,给他们些钱。
而据了解他们的人讲,他们在乞讨的时候衣衫褴褛,一副可怜样儿,而一旦离开乞讨的街头,却用乞讨来的钱把自己打扮得衣着光鲜,像个富人,而实际上他们的日子甚至比一般的平民百姓过得都好。
但,那是在大城市,地广人稠,足以隐藏他们的双重身份。而在玉城县城这种小地方,估计没几天就会有人看穿他们的那点儿把戏。
“也许我不应该怀疑她们”我语意诚恳地对黄鹂鸟说,“也许那个女孩的爸妈死了,她奶奶想念自己的孩子,一夜之间白了头。”
“勇于承认错误,值得表扬。”黄鹂鸟笑着说完,随即眉头一皱,“其实,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一个老太太,她孙女都和我们差不多大了,竟然还如此的年轻漂亮,那也太神奇了。”
“你妈怎么说?”
“羡慕。自从见过那个老太太后,就开始减肥。但吃了一个月的减肥药,有一天照镜子,突然发现脸变得像两片青菜叶子,就不敢再减了。”
“她应该去向那个神奇的老太太请教,问问那个神奇的老太太是如何让自己保持年轻漂亮的。”
“就像小说中说的,让女人青春永驻的秘方?”
“也许她当着你老妈的面,会这样——”我做了一个老妈揭下脸上贴的面膜的动作。
“我怎么以前就没想到呢?”黄鹂鸟激动地看着我说,“面具,一定是面具。那个老太太戴着面具。她太老太丑了,而又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又老又丑,所以就戴着面具。包括她孙女,也一定是一个丑八怪,所以也戴着面具,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仙女。”
“她的声音呢?是不是很苍老?还有她的手,手上总不至于戴着什么东西吧,是不是像一个老太太的手?”
“声音好像不是很苍老吧?手,手,她的手……”
黄鹂鸟口中念念有词,一边翻来覆去看自己的那双胖乎乎的小手,似乎希望从中得到启发,帮助自己想起那个老太太的手,究竟像老年人的手,还是中年人的手,甚至是少女的手。
看了一会儿,黄鹂鸟捉住我的右手举在眼前端详。
“什么?你不会认为那个老太太是男扮女装的异装癖吧?”我一脸惊诧地望着黄鹂鸟的脑瓜门,上面沾着几滴汗珠,“想象力可真够丰富的。”
黄鹂鸟没有理睬我的调侃,而是指着我的左手命令道:“伸出来。”
我没有的听从黄鹂鸟的命令。我说:“你真的怀疑那个老太太是个男扮女装的异装癖?”
“听话。”黄鹂鸟依然指着我的左手,一脸威严地说。
就像偷东西被捉住了,而偷来的东西就拿在我的左手里,我不情愿地把拿有脏物的那只手伸向黄鹂鸟。
然而,黄鹂鸟刚刚捉住我的左手,却突然发出“啊”的一声尖叫,与此同时猛地把我的左手甩开。
“你暗算我是不是?”黄鹂鸟一脸痛苦的表情看着自己右手手掌,“疼死我了。”
“我怎么暗算你了?”
看到黄鹂鸟不像是装的,我把两只手拿在眼前比较,除了大拇指上戴的那个一半黑一半白的戒指,左手并没有比右手多出什么东西,比如一个尖利的可以刺到黄鹂鸟的什么东西。
左手的指甲也不长不尖,不足以划到黄鹂鸟的手。
我看了看黄鹂鸟的手掌,上面没有留下被划伤或者刺伤的伤口。
唯一的解释,就是黄鹂鸟装得太像了。我轻蔑地看着她说:“又想敲我的竹杠了吧?”
“以为我稀罕呢。”
黄鹂鸟冲我翻个白眼,低头在地上寻找着什么。她以为我手里一定拿着什么东西,在甩开我的手时也把那个东西甩到了地上。
她转着圈看了一会儿,似乎那样看得还不够真切,就蹲下来继续寻找。
依然一无所获。
她站起来,目光锁定我左手大拇指上的那个戒指:“是不是那个鬼东西?”
“不就是一个破戒指么。”
为了证明给黄鹂鸟看,我把它在大拇指上转了几圈。
“可明明是它扎了我一下。”黄鹂鸟说,“摘下来让我看看。”
“明明你手上没有伤口。”我一边说,一边做着要把那枚戒指摘下来的动作,“不是它暗藏着什么机关,也不是我不想摘下来让你看,更不是我担心摘下来你就把它揣自己兜里了,而是它根本就摘不下来。”
“糊弄洋鬼子吧。”黄鹂鸟伸手要替我摘下来,似乎担心发生刚才同样的事,一双手又缩回去了,“摘不下来,又是怎么戴上去的?”
“这么简单的问题:我手指头长粗了,而这个戒指没有长大,也不可能长大呗。”
“下次再敢用你的破石头暗算我,小心我连你那根手指头一块儿砸烂喽。”黄鹂鸟恶狠狠地冲我说,“兜里还有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