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橙鱼洛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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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X城的记忆(中)

女孩离开后的第四年。

X城已经不知不觉换季了四个轮回,而X城这个秋季的雨水,却是特别的多,人们大多选择在家安逸地度过,所以整个秋季至此,这座风雨之城都给人一种萧条瑟缩之感。

吴桐从一间酒吧颤颤巍巍地走出来,他已经一夜没睡觉了,酒吧的老板有点不放心的把他送到酒吧门外。

他昨天傍晚的时候便已经来到酒吧,酒吧老板陪他喝了一夜的酒。这是他第一次喝这么多的酒,以前总是他站在吧台看着形形色色的客人喝得烂醉如泥,那些客人有的前几天还激情高昂和众好友举杯欢庆,某一天却独自一人黯然神伤地喝着闷酒,他们借着酒劲吐露各种心事,似乎酒在那一刻成了他们最好的朋友。在吴桐的眼里,这些人就跟小丑一般,常常让他觉得可笑。但如今当吴桐和那些客人一样坐在酒吧的一处座位上,他才真正明白原来酒并不是疗伤的解药,而“借酒消愁愁更愁”才是真理。

推开酒吧的门,一阵萧瑟的风吹过,让吴桐感觉到整座城都在散发出一股死寂悲凉的气息。X城昨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让整座城市都陷入了雨水的包围,这时候天刚蒙蒙亮,雨已经停歇了,街上走走停停的人很少。只见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胳膊上扎着一个白巾,嘴角的胡渣让这个原本朝气蓬勃的少年看上去沧桑了许多,而他的眼神是如此的空洞,似乎可以将这座城市所有的悲伤吸入。片刻之后,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却又闪过一丝的温暖,但很快又陷入无尽的空洞。

吴桐站在酒吧的门口,看着眼前陪自己度过儿时时光的孤儿院,还有孤儿院旁边的那棵梧桐树下,脑海中便浮现了两张自己最熟悉的面孔,一个是自己的母亲,另一个便是那个已经离开这个地方四年的女孩。

四年的时间,让这个城市物是人非。女孩家的那间杂货店,如今也已经被人转手改成了一家小酒吧了,正是他刚走出的那间的酒吧。那间孤儿院如今在政府的改造下,又收留了好多孤儿,吴桐每一次经过这儿,看着那些和自己有着同样命运的孩子,便会自然地对他们露出微笑,“我希望,你学会微笑。”多么简单的一件事,但对于有些人来说,却是很难很难,现在吴桐学会了,他想做的便是让更多的人可以跟他一样学会。

自从女孩走了之后,母亲便是他唯一在乎的人。但是就在吴桐高中毕业的时候,命运却对他开了一个玩笑,母亲忽然病倒下了,需要住院治疗。为了母亲的治疗费,他便去找工作,听说酒吧当服务员可以挣得比较多,他就去孤儿院对门的那家酒吧苦苦求老板,老板是一个热心肠的人,虽然已经不缺人了,但听了吴桐家里的情况,还是留下了他。就这样,吴桐在酒吧开始了打工的生活,后来他跟酒吧的调酒师学会了调酒,而这家小酒吧的生意正在越来越好,调酒师一个人太累,酒吧老板便让吴桐白天在酒吧调酒,晚上不用工作,这样不仅能让他挣得多一点,还能让他有时间去医院照顾自己的母亲。

后来,母亲的病情逐渐加重了,甚至到最后一直处在昏迷的状态,而需要的医疗费也越来越多。每一次,吴桐坐在母亲的床边,看着那张已经苍老憔悴的脸,都会忍不住地落下眼泪,他多么想自己的母亲可以立刻醒过来,可以起来骂自己一顿,可以继续逼自己去上大学,那么现在的他一定会答应。

其实,吴桐的心里一直很自责,他认为母亲是因为自己才病倒的。因为吴桐高中时候的成绩一直不好,所以高考的成绩很不理想,只能报一些很差的大学。而他早就不想学习了,每次当他看着母亲渐渐老去的容颜,他都觉得特别愧疚,这个从天而降的女人给了他缺失的爱,她无私地将自己的全部时间用来抚养他长大,而现在他已经长大了,他想要自己挣钱帮母亲分担这一切,但他的母亲,却一直坚持让他读大学。他不理解自己的母亲,所以就跟母亲大吵了一架,一气之下从家里跑了出来。这是吴桐第一次和母亲大声说话,在吴桐的世界里,母亲是最理解自己的人,而现在这个最理解自己的人,却突然变得一点都不理解自己,而他也一直很听母亲的话,但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是对的。

其实吴桐不知道,他的母亲一直都在瞒着他,因为他的母亲早就知道自己得了病,但为了不拖累他,不让他伤心,才坚持让他去上大学,这样才能继续瞒着他。

当他晚上仍然有些不服气地回到家,却发现母亲已经昏倒在了家里的地板上了。

吴桐攥着医生的化验单,站在医院的走廊泣不成声时,那一刻,他感觉心在被撕裂,呼吸也被恶魔夺去了。

而吴桐的母亲更不会知道,吴桐为了让她能够安心的接受治疗,骗她报了X城的一所大学,但其实他一直在酒吧打工。

有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因为爱,说出一些美丽的谎言。但当这些谎言有一天无法被解释时,爱就会被我们永远囚在心底,那种无法释放的压抑,让我们痛苦不已。

也许只有跟自己的母亲去往同一个地方,才能跟母亲解释这一切吧。吴桐想着,眼前似乎浮现了母亲的模样,脸上也不禁露出微笑,脚步也不由地轻快起来了。

一个孤独的身影,走在被雨水冲刷过的街道,他逐渐离那间孤儿院远去,逐渐离那棵梧桐树远去,逐渐离那间杂货店改成的酒吧远去。

他走向的地方不是自己的家,因为当母亲在住院时把房契给了他,他便把房子卖了,将全部的钱都用作医药费了。

在他的心里,没有母亲的地方,就不是家,而他,现在要回家。

他微笑着走向远方,像个傻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