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孙泯反倒是紧张了起来，答案就在眼前了，“你说什么死了？是鬼吗？”
但就在孙泯问完之后，洪婆婆开始大口的喘息起来，她毕竟已经九十多岁了，刚才的那一系列异于常态的反应只是因为震惊，现在平静下来，才觉得疲惫不适。
孙泯赶忙过去扶住洪婆婆，让其重新靠在床头，但在不经意间，自己的左手碰到洪婆婆的左手，顿时又感觉到阵阵刺痛，他赶忙松开手，只见自己和老人手腕上的红绳均是升腾起些亮光，似有敌对之意，又有相互辉映之景
洪婆婆这一次并未惊讶，用右手捂住左手手腕上的红绳，光芒登时消失不见了。“你是驱鬼师，对吗？”老人的声音淡淡的，再无了方才的惊恐之意。
对于老人竟然知道驱鬼师的事情，孙泯并不意外，既是之前撞见鬼了，有带有驱鬼的红绳，正说明之前遇见过驱鬼师。而且看来对方是将自己当做是驱鬼师了，到底该不该据实以告呢？
但老人并未等他开口，就继续说：“你不用否认，从你一进门我就瞧出来你有些异样，我还以为自己终究没逃过那年的浩劫，可直到看见你手上戴的十三横纵索，才知道你的身份了。”
十三横纵索，原来手腕上的红绳叫这个名字。孙泯心中暗自惊讶，看来这洪婆婆对驱鬼之事所知甚深啊，自己与白离相处多时，都不知道红绳的名字，她却了解的一清二楚，其中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孙泯并没有吭声，他瞧出老人似是将自己当做驱鬼师，所以有开口之意，那就别再声张什么，弄出别的枝节来。
果不其然，老人长叹了一口气，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说：“你坐吧，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你们还是查到这里来了，我就告诉你吧。”
孙泯依言坐下，屏息凝听，他有种预感，洪婆婆的话会让整件事的因由渐渐清晰，但也会让事情变的更加复杂。
“这事已经过了八十来年了，可是每天晚上，我都能做梦梦到。我好像又重新回到了那时候，回到了山上，那些事情一遍遍的在我眼前重演，任凭怎样都挥之不去。”
“你刚提到的槐村，就在铁盆溪的山上，现在是什么样我已经不知道了，因为我太久没有去过了，既是腿脚不方便去不了，也是因为不敢去。”
“现在你看到通往铁盆溪的路是七几年那会儿子修的，在那之前也有几条小道，但再早些时候，就是在解放前根本就没有路，当时的县城也不像现在这么大，大家住的也不那么集中。从那时的县城爬山到铁盆溪差不多要半天的时间，而且那地方基本是荒山，完全没人住。就正是因为这样，抗日那会儿才会躲到那里去，因为日本兵不认识路，搜不到那里。不过这种安全区并不是一个，当时躲在那里的大概有百来人，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被称作槐村了。大家在那里住了小半个月，一切都相安无事，也就放下心来，可谁知道出了一档子古怪的事。”
“那时恰巧过年，因为我十二岁是本命年，我爹娘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迷信，所以从开年的时候就让我穿着红衣红裤，说是命犯太岁，这样才能驱凶化吉，那时候比不得现在，能有一身像样的衣服就很难得了，虽然是一身旧衣服，我也欢天喜地的穿着。”
“既然是战乱，这年过的也就很简单，大伙只指望着平平安安就好，可到年初五那天就出事了。因为害怕日本兵招来，所以村里日夜都安排了男人站岗，而就在初四的晚上，有一个站岗的男人突然就没了踪影。”
“大伙找了一天，愣是没找到任何线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样一来弄的村里人心惶惶，都认为多半是被日本兵抓了去，生怕鬼子知道了搜上山来。所以大家纷纷想办法搬到其他安全区避难，求条活路。”
“有人走的急，有人走的缓，急的那部分差不多当天就搬走了，现在那边还有些村子，就是逃难逃到那里，后来慢慢就在那定居建立起来的。可还是有些人等了一两天，本来要搬，可又没见日本人的影子，觉得那人未必是被抓走了，说不定是不小心摔下悬崖，或者是不是逃到别地儿了，所以许多家也就没走。毕竟刚刚弄好的土房不容易，再一逃，家里的家当恐怕又要扔一些。”
“可谁知道这事还没被大家遗忘，没过两天，又发生了同样的事情，而且更加严重，那晚负责站岗的男人全都不见了。我记得我爹妈说，因为是战争时期，所以村外几乎每条路口都有人看着，少说也有六七人，而且分布东、西两侧，就算日本鬼子来了，也该是从西面上的山，东面的人怎么会不见的。”
“这件事一发生，全村的人又是炸开了锅，原先不打算走的，也赶紧挪地方搬了，这么一折腾，村里几十户也就只剩下几户人家了，而这几户都是有困难搬不得的。”
“那时候我奶奶病的不行，实在是挪不得了，我爹就和我妈商量，反正前两次村里都没事，不如再看看，等把我奶奶送走了，再找地方搬，我们家也就这样留下来了。而其他人家，像是戈壁的刘婶儿，因为还有几天就要临盆，所以一家子也没走，反正都是有困难。”
“唯独有一家人，姓尹的，家中的人无病无灾，竟也住在村里没有搬走。对于他们的来历，之前村里的人也知之甚少，以为是县周边的人家，或是逃难逃到这里的。而他们一家人也不大跟其他人家来往，整日闷在屋里面，不知道做什么。”
孙泯听到这里，也知道这姓尹的人家有些怪异，他突然想起来下午在铁盆溪时，另一个老太太讲二十四年的事时，来的那个被驱鬼师追着的家伙叫做尹广山，也姓尹，难不成两者又什么关系？对了，尹超，他也姓尹，这难道是巧合？
孙泯越想越不对，可他只能是将这些疑问先压在心底，且听洪婆婆继续讲槐村的故事。
“虽然过去彼此之间没往来，可这搁在人多的时候还好，现如今整个村子一下子没了人，想不打交道也难，尤其涉及到安全问题，几户人家凑在一起商量，大伙干脆聚在相近的几间房子里，饭一起做、一起吃，省出来的人就看着外面，彼此还有个照应。而且因为之前两件事的原因，几家人决定不去村外看着了，就在附近，要真是出了事，能跑就跑，跑不了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唉，听天由命。”洪婆婆说到这里，长长的叹了一大口气，不知在感慨些什么，她略微扬起脑袋，痴痴的看着门外，目光显然并未注视着任何东西，过了半晌也没开口。
以至于孙泯以为老人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他正想低声问一句，却听洪婆婆那犹如穿越漫长时空才抵达至此的声音再次响起。
“听天由命，老天就真的在一夜之间收走了十几条命，不过动手的不是什么日本兵，而是些吃人的鬼。”老人幽幽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