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孙泯有些惊慌失措,莫非老婆婆精神有问题,不然怎么会说这些莫名其妙没来由的话。“洪婆婆,洪婆婆,我是来给您送饭的。”他一面小声安抚,一面尽量抓住老人的双手,希望以此能使其镇静下来。
但谁知道他的手刚碰触到老人的手腕时,顿时感觉到一阵刺痛,就像是秋冬里被静电打到一般。可现在是夏天,何况那种疼痛感更加剧烈。然而更让孙泯感到意外的是,不知为何刚才的那一刹那间,他竟是有些晃神,仿佛有种想法或是记忆之类的东西,在陡然间冒了出来,却又消失不见了。
疼痛感同样也侵袭了床上的洪婆婆,但值得庆幸的是,老人是被吓呆了,还是疼痛让她失语,反正不再喊叫,尽管目光依然惊恐,但看着孙泯的眼神不再尽是害怕,而是多了几分怀疑。
“这……”
“你……”
在片刻的安静之后,两人一起开口,听到对方的声音之后又同时停了下来,重新回归了寂静。
最后还是孙泯开了口,问:“洪婆婆,你没事吧?”
“没事。”洪婆婆将孙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同时右手拉起盖着的薄毯将大半个身子连同左手罩了起来,“我只是……看你有点面生而已。”
孙泯可不信这个说法,刚才说的话可不是随便见个生人就说的出来的,感觉就像是撞见杀人狂魔一般。但他料想洪婆婆既然不肯说,自己若是直接问,那也是白问,便装作一副担忧的样子,诈道:“您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听您刚才说的,是不是有人想害你啊?您可别怕,回头我就把这事告诉给街道办的人,让他们想办法,您不会有事的。”
“别,别跟他们说。”老人一听要将此事说出去,靠着床头的背一下子挺了起来,似是真急了,孙泯见老人如此激动赶忙答应下来,洪婆婆这才放下心重新靠着床头,叹了口气,说:“我真没事,我一个孤老婆子,谁会来害我。何况我都活到这岁数,还怕什么,早点死了,也是个解脱。”这是她惯说的话,凡是跟洪婆婆打过交道的人,都听她念叨过这几句。这些话虽然听起来更多的是无奈,但事实上老人的心中也确实是这个想法,孤苦伶仃一辈子,活着也只是多看几次日出日落而已。
孙泯却从话中听出些端倪来,若真是什么都不怕,刚才的反应可就更说不过去了。不过他并未着急将疑问抛出来,只是笑笑,礼貌的安慰道:“瞧您说的,这街坊四邻的不都照顾您吗?我这也给您送饭来了,您就别瞎想了,我给您把饭摆上。”
按照之前街道办大姐交代的,他瞥见床边有张齐膝盖的小方桌,上面刷着红漆,便将其端到床上,然后将饭菜摆好,说:“您慢慢吃,我去给您倒杯水。”
说完孙泯走到旁边的漆红木桌旁,拿起倒扣着的红色玻璃杯,从那个朱红色的暖水瓶中倒了些温水。
洪婆婆接过杯子并未着急喝,而是放在桌角旁,活到这个岁数的人大多都有良好的生活习惯,吃饭时喝水对肠胃不好,老人不管懂不懂其中道理,反正也是照这样做的。
孙泯找一张靠椅坐下,心中琢磨是否等老人吃完饭再问,偏偏洪婆婆吃饭又是细嚼慢咽,过了半晌碗里的饭才去了少半。
闲着无聊,孙泯便开始打量房间中的布设,虽是简陋,但却干净,而且刚才见暖水壶也有热水,看来还是有人时常来给老人打扫卫生。就是房间里的光线暗淡了些,让那些红色的家具看上去灰蒙蒙的,想必也是因为节俭的关系。
他正打量着,突然想起来这屋里大半物件竟都是红色的,从外面的木门,到桌椅柜子,甚至喝水的杯子都是红色的,要不是因为光亮的关系,看起来倒挺扎眼的。
洪婆婆竟然这么喜欢红色,总不至于因为她姓洪,所以把家里布置的红成一片吧。民间都说红色有驱鬼辟邪之效,老人如此偏爱红色,难不成和这有关?那和自己想要了解的槐村又有没有关系呢?
孙泯拍了拍脑袋,忙告诉自己天下没这么巧合的事情。可他心中却总有个不安分的声音跳出来,勾起他各种揣测,何况最近真是运气极背,那么多不可能的事情都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有一两件巧合又算得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终于是忍不住了,咳嗽一声,轻声笑道:“对了,洪婆婆,我还想向您打听个事。”
“嗯?”老人抬了下眼皮,尽管这只是一瞬的事情,孙泯还是从中看到了惊慌的意味,就好像明知道某事要发生,却一直祈祷事情往相反方向发展时的表情一样。
老人在害怕什么?孙泯心中的疑惑愈盛,仍旧接着问:“我想向您打听个地方,不知道您知道不知道铁盆溪那边,曾经有个叫槐村的地方。”
洪婆婆正在夹菜的手一下子停住不动了,正在咀嚼着的米粒也被用力的吞入了肚中,老人就好像僵成了石像,定格在了那里,没有回答,也没有反应。
孙泯心中咯噔一下,这样的反应说明洪婆婆非但是知道,恐怕还是知之甚深,他没有催促老人回答,而是继续说道:“我听说那是闹日本鬼子的时候,县里面的一些人为了避难在那边临时搭建的村子,您应该听说过吧。”
孙泯刚一说完,洪婆婆的身子终于微微动了动,她放下了右手中的筷子,没有看着孙泯,嗫声道:“我……我不吃了,你拿走。”
“这……您还没吃完呢?”孙泯没料到洪婆婆竟是这样的反应,碗里的饭菜本就不多,恐怕是按照老人平时的饭量做的,可现在却剩下了近一半。洪婆婆到底是知道了什么,会让她如此的守口如瓶?
“我困了,要睡一会儿。”洪婆婆说着右侧过身子,背对着孙泯,但这也让她的颤抖更加明显的呈现在后者的眼前。
“洪婆婆,您知道些什么?”孙泯决定不再绕弯子,站起身走到床边,语调也随之扬起来些。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要睡了,你出去吧。”老人一面说,一面摆着手,恐惧的意味更加明显。因为洪婆婆侧躺着,右手压在了身下,所以挥动的是原本一直放在薄毯下的左手。
而这却让孙泯惊讶的发现,老人的左手上竟带着一条红绳,虽然灯光不亮,但因为相距很近,他还是能看清那根红绳跟白离给自己的这条似是一样的。
这立刻让孙泯脑中浮现出一个设想,他几乎脱口而出,问:“您撞见鬼了?是不是?”
老人原本摆动的手一下子不动了,也没了声音,可愈加剧烈的颤抖依然默认了这个问题。
“是在槐村里面?”孙泯紧接着问。
“我要睡觉。”洪婆婆看来是打定了决心,不回答他的问题,来来回回就只说这么一句。
见这情形,孙泯很清楚,槐村的答案就在眼前的老人身上,可让她开口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她在害怕,虽然不知道在害怕什么,但一定与鬼有关,而且通过最初老人呼救的话语来看,她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怕那东西回来找她。
尽管这只是一种揣测,但孙泯还是决定赌一把,他清了清嗓子,正经道:“如果我说的没有错,我想告诉您,就在前两天,那东西又出现了在了铁盆溪,有人看见了它。”
“不可能。”本以为洪婆婆会依旧不说话,但没想到她的反应却是激烈异常,整个身子以一种与她年岁不相称的力量弹坐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过度的恐惧,反倒是异常的镇静,用极为肯定的语调说:“我看见它死的,它不可能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