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红县不大，只有唯一的马路，所以倒也不算难认。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来到老板指的那条巷道，只是再往里走就有好几条岔道，不知该如何走了。
孙泯正犹豫着，回想当时店老板如何指的路，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姐提着个饭盒也拐进巷道里来，他便上去问道：“麻烦问您个事，这附近有位洪妈，您知道她住哪里吗？”
“洪妈？”大姐侧着脑袋想了想，这才明白过来，“你说的洪婆婆哦，是不是上了年纪了的？嗨，你这孩子，就我这岁数都得喊一声婆婆，你喊太婆婆都不过分，咋还叫什么洪妈呢。”
“是，是。”孙泯尴尬的笑笑，不过一想这位老人都九十来岁了，店老板五十来岁如此称呼倒也罢了，自己的称呼确实有问题，可现在也犯不着去计较这些，只管继续问，“您知道她住哪儿，能告诉我怎么走吗？”
大姐也笑笑，拿手一指提着的饭盒，一面继续往前走，一面说：“我这正要去给洪婆婆送饭去，刚好，咱们两个啊，顺路。”
孙泯忙跟了上去，还未走两步，就听见妇女问道：“听你说话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啊，去找洪婆婆干嘛啊？”
孙泯本想说是远房亲戚，可又觉得以这大姐的性子看来，说不定会追根溯源，到时候反而惹人怀疑，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个托词，所以憋了半晌也没回答。
但这一来反倒让大姐起了疑心，上下打量数眼，说道：“你可别是推销什么保健药的吧，要是这样，那你可打错主意了。瞧见没有这饭盒没有，洪婆婆就连三餐都得街道办给送来。”
原来这大姐是当地街道办的一个干部，原本送饭这事其实并不归她管，而是找了些闲散的人员算是临时工，专门做辖区里的这些琐事，街道办的干部也就是逢年过节走访一样而已。可偏偏不巧，近两日这几个临时工要么告假，要么不干了，所以送饭的事情只好街道办的人暂时亲自来做了。
“不是，您误会了。”孙泯呵呵笑道，“我……我找洪婆婆打听点事情。”
“哦，不是就好，我看你也不像是那种人。”大姐语气变的倒快，又叹了口气，“你也别怪我多心，洪婆婆这一辈子无儿无女，家中的亲戚也没了，近几十年了都没人管，是个五保户，也就靠大伙帮衬着，加上现在年岁大了，生怕来个坏人，所以我才多问几句，你也知道，这世道有的人为了钱什么缺德事都干的出来，刚才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
孙泯听大姐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也只能是在旁边频频点头，敷衍道：“不会，我知道您没恶意，洪婆婆这种情况也亏的是像您这样的好人帮忙，不然也没法这么高寿。”
大姐一听见别人夸他，登时喜上眉梢，也不客气，答道：“可不是，你想啊，听说洪婆婆家人差不多在闹日本鬼子的时候都死完了，她一个人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年轻时候还好，年纪大了一个人哪里行。唉，要是有个儿女倒也好，偏偏她又迷信的很，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听哪个算命说的，说她这辈子当与鬼为伍，若是结婚也会害死夫家，也命该无后。这样的话容婆婆愣是信了，所以落了孤身寡人，老来也没人照顾。”
“哦，是这样啊。”孙泯嘴上淡淡的回应了一句，可心里却将刚才说的话来回翻倒了一遍，尤其是“与鬼为伍”四个字，若在过去他定然是会说洪婆婆封建迷信了，但如今来看，这些话或许不是空穴来风。
在孙泯脑海中转个不停的时候，街道办的大姐也没闲着，嘴里唠叨个不停，无非是说这些日子以来她帮着打算多少次卫生，送来多少吃的，自然也少不得夸夸上面组织的政策好，类似种种。
孙泯越听越烦，可又不好打断，但心中却琢磨这位大姐虽是热情，可同样也聒噪的很，若是一同去，在旁边打岔指不定会耽误时间，而白离和尹超一同去了铁盆溪，他心中总是放心不下，得赶紧过去才好。
“啊，那个。”他尽量扬起最为和善亲切的笑，“反正我要去找洪婆婆，不然我帮您把饭给带去吧，省得您还要跑一趟。”
“你？”大姐眉毛一挑，心中产生些疑虑，不过转念一想，要是个别的人家也就算了，这洪婆婆家里一穷二白，别人根本图不了她什么东西。而且一路看下来，这年轻人也不像个坏人，但终究心里还是有些疑惑。
恰在此间，大姐的家人打来电话催她回家一起吃饭，她满口答应然后匆匆撂下电话，却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又是看着孙泯一番打量，似是最终才下定决心，说：“好吧，刚好我办公室这边来了有点事，不然我还真不放心让你们这些年轻的小伙子去伺候老人，毕竟心不细。”她一面说，一面把饭盒递到孙泯手上，又叮嘱道，“你看到没，前面那间独门的平房，就是洪婆婆的家里，你呀，就说是街道办的来送饭了。去了以后呢也不用干什么，洪婆婆虽然年纪大了，但身子还算是硬朗，就是腿不行了，这几年都躺在床上呢。所以你把她扶起来，摆好饭再倒点水……”
一通没完没了的嘱咐好不容易结束了，大姐这才转身离开了巷道。
而孙泯则是长长吐了一口气，女人爱撒娇、霸道、不讲理这些倒也不是忍不得，唯独这唠叨，却是小而致命的软刀子，恐怕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
因为已没多远的距离，所以没走两分钟，孙泯便来到了刚才所指的平房门口。刷着红漆的古老木门虚掩着，上面的门神早已不知道是何年何月贴的了，轻轻一推，便发出那种电影里才有的沉重响声，感受到犹如翻开了尘封的记忆。
“谁呀。”浓重的地方口音显得浑浊而苍老，紧随着木门的声响传来，让人总觉得有些害怕。
不过好在孙泯知道房间里的为年逾九旬的老人，所以并不慌张，一面进屋合上，一面答道：“是我。”
“你是哪个？”老人一下子就听出是陌生的声音，不过却丝毫不紧张，毕竟能有多少事情能然这个年岁的老人害怕呢。
“街道办的阿姨有点事，就让我给您送饭来了。”孙泯提着饭往里走，房屋很小，只有里外两间，灯光虽然昏暗，但能看清里屋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哦，哦，辛苦你了，就拿进来吧。”老人答道。
孙泯见洪婆婆如此客气，心想一会儿问起事情来应该就更简单了，他瞥见里屋的床上老人正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想起刚才大姐说过洪婆婆腿脚不好，便赶忙快步走了进去，搀扶着说：“唉，您别动，我来扶您。”
隔着近处孙泯也看清了老人的模样，和其他上了岁数的老人没有太大的分别，只是显得更加苍老些，身子倒是略有些胖。
“嗨，没事，动动也好。”老人笑着说，同时眼一瞥，正好与孙泯四目相对。
但就在这一刻，孙泯瞧见老人脸上的笑在一瞬间就僵住了，登时换成一副惊骇至极的模样，凹进去的双眼呈现出古怪的形状，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突然，老人拼命的摇摆双手，身子也在薄毯之下随之扭动，发出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声音，嘶声喊道：“我不会说的，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求你，别杀我，别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