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言晏
面对卓尔，言晏怯了，和邵燃在一起他们都没有主动表白过，一切都是水到渠成。高三的那个暑假，请客、被请客、AA聚餐是生活的主要内容，剩下时间的就是去聚会和聚会完回家的路上。邵燃、言晏、邹子念兄妹每天都是形影不离，直到邹子念确定自己玩儿砸了，下了决心要复读为止。邹子也被他们的妈妈禁足，怕他影响邹子念那颗不安分的小心脏。于是忽然有一天夜里十一点，回家的路上就只有言晏和邵燃作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在过马路的时候，言晏自然而然地牵了邵燃，平常这是邹子念的工作，邵燃特别怕过马路，可是十多米的斑马线过了也没放开手。两个人沉默地走到该分手的分叉路口，可是谁也不愿意先放手，就这么傻傻地看着对方许久，最终依依不舍地松开。言晏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连抱一下邵燃的勇气都没有，更不要说吻她了。
反正一起就是水到渠成，邹子跟子念竟然比当事人还淡定，仿佛早就料到这一天。
言晏也早有预感会和邵燃在一起，是的——预感。直到现在分手快两个月了，言晏才恍然大悟，自己喜欢上邵燃，一半是心动，另一半是因为邵燃先喜欢上了他，这才是最关键的。更准确地说是，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喜欢一切都在掌控中，最怕的事情第一是失态，第二是失控，因为失控会导致失态。就像邵燃精辟的概述——他和他那该死的自尊心。
所以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敢表白，因为卓尔总是他无法操作的一种存在，可是停滞不前他又没办法释怀，总之现在事情已经完全失控了。脑子里每天翻来覆去都是卓尔：卓尔穿什么，卓尔有黑眼圈了又熬通宵了吗？卓尔今天跟一个男生一起吃饭了还一起自习了，那人是谁！？只要卓尔一离开他的视线，他就禁不住开始想象她在做什么，可是卓尔总躲着他。
言晏整个人从未有过的焦躁，他像个诗人一样，总带着思索的表情。言晏问邹子念他该怎么办，可是她最近不知怎么回事，总是很恍惚，你明明看见她在笑，可那笑容简直像浮在脸上的隔夜妆，一动就要脱落。
“子念？”
“嗯？”
“你听见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听见了，你说……嗯……你说什么来着？”
“邹子念……”
“哈哈…对不起啊，我刚刚在想晚餐吃什么呢，哎，真烦恼，每天早上苦恼中午吃什么，下午想晚上，晚上又得苦恼第二天早上。堕落街上吃的更新的太慢了，所有东西我都吃腻了。”邹子念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和低迷，噼里啪啦地甩出一堆听起来元气十足的话。
“子念，你要是不想笑就不要勉强。”
“哪有……我……”说着说着，她脸上的笑还没有褪去，大滴大滴的泪就顺着脸颊落下。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语带哽咽地说：“我……没什么……”
言晏带着“还想掩饰？不要跟我说你在切洋葱”的表情。邹子念索性把他的手臂举到自己眼前，往上面抹泪，可是泪水怎么越擦越多？最后她抱着言晏的胳膊狠狠地哭起来。一直哭到没有力气，哭到跪坐在地。
言晏刚开始只是像对一个撒娇的小妹妹那样任她发泄，可是后来他发现子念这次和以前不同，她的哭泣声听了简直让人心惊。邹子念哭完之后，眼眶红红的，像兔子，而且是只被人打了然后饿了三天的兔子。言晏带她去了冰淇淋店。
“你到底怎么了？”
邹子念突然放下吃了一半的朗姆冰淇淋。眼里又泛起了泪花，言晏忙说：“你别……我不问了……”
邹子念呆了半晌，搅着半融的冰淇淋浆说：“冰淇淋真好吃……”
“嗯？你又不是第一次吃。”
“言晏哥哥，你说人为什么差别这么大？”邹子念放下冰淇淋，“为什么我生来就丰衣足食，可以无忧无虑地坐在这里和好朋友一起吃冰淇淋，而有的人就要努力工作来换取残羹剩饭，有的人就要遭遇不幸，在黑暗里度过一生呢？”
“这就叫做命运吧，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可能是均等的，人幸运与否就和不同地方的气候、地形迥异一样。你到底怎么了？突然间想这么忧国忧民的问题。
“就是……孟肖他……哎……我不能说……虽然他没说不能说但是……不太好吧……而且……哎……
“等等等等，你先告诉我孟肖是谁啊？”
“孟肖，就是孟肖啊…”
言晏明白了。那这个孟肖到底是怎样的人，能让邹子念这样苦恼？他突然想起那天在邹子念病房前徘徊的那个男人。
“如果世界上所有的幸福是一定数量的糖果，那我拥有的那部分是不是就是从别人手中抢过来的呢？”
“幸福本来就是种要自己争取的，你看堕落街上的人，卖臭豆腐的、大超市老板、饭店服务员、建筑工人、大学生，哪个人匆匆忙忙地不是在努力创造自己的幸福？他们有的幸福满足，有的愤怒消极，如果有上帝，也许他本来为每个人都准备了另外的礼物，只是有的人甘之如饴，有的人却看着那得不到的糖果懊恼。”
邹子念继续搅着完全化成水的冰淇淋，盒子都被浸润湿了。
“你知道吗？如果你不像现在这么富足、健康，我确信你也是会甘之如饴的那种人。”
“我是吗？”
“这你得自己想想。”
“我是的。”邹子念坚定地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看见你那么愁眉不展的，我真是难受。”
“如果我旁观都这样，那身处那样境遇中的人更活不下去了。你说得对，我是谁？我是永远元气十足永不退却永不气馁的邹子念。”
最终言晏没有问邹子念自己该怎么办，在这个她为全人类命运哭泣的夜晚，自己的那点小纠结好像还真说不出口的。
学校似乎有想把建筑学院和设计学院合并的规划，先是搬到同一栋楼里，再是现在要进行教学项目的合作。言晏他们这学期的题目是城市教堂，假象中的基地就是堕落街。具体的建筑设计背后还有一个大的背景就是“老街区新生活”这个竞赛，这学期建筑学院和设计学院合做这一个题目，把新生活从房屋到日常生活用品的设计都作为一整个作品参赛。第一步就是自主分组，言晏他们寝室的四个人和班上的女生沈心怡组成一组，商量着再找两个设计院的学生。言晏开心地应承下找人组队这件事，他终于逮着一个机会可以正当地去找卓尔，因为卓尔是他唯一认识的一个工业设计的学生。
言晏去堕落街找卓尔，听见对面有人开门回来的声音他连忙跑出去。
卓尔像是刚逛街回来，提着好几个口袋。
卓尔一边把从超市里买来的东西整理放进冰箱，言晏一边简单跟她讲了作业的事，卓尔背对着他问了几句。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总之她在语言上是很开心地答应了。言晏突然想到老黑上次嘱托他的事。
“你再找个你的同学吧，最好是女生，我们这边现在有四男一女。做设计还是男女均衡的好，大家关注的点和擅长的方面不一样。”
“没问题。”
“有个跟你一起去早读的女生，就是短头发，瘦瘦高高，讲话很犀利的那个，她是你们班的吗？”
“嗯？赵双双吗？”卓尔把最后一盒酸奶放进冰箱，敞着门转身问言晏：“可乐、绿茶、果汁，要喝什么？
“谢谢，不用了。我不知道她叫什么。”
卓尔也没有再劝，直接给自己拿了一冰可乐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明明只有两个人，可是坐在沙发的两端。
卓尔拿出手机翻到一张照片问言晏：“是她吗？”其实言晏已经系那个不起来她长什么样了，但是这张照片里的女孩笑得非常灿烂，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形，光看照片都能听见她的笑声。
“就是她。”
卓尔笑了起来：“你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就……”
言晏突然觉得卓尔好像误会了，他连忙解释到：“不是的，我帮别人问的。”
“其实你不用解释啊。”卓尔的语气有点幽幽的，言晏想自己是听错了吗？卓尔的话不是冷淡不是嘲讽，居然有一丝醋味。
于是他没有解释，享受这一刻，第一次他对自己有了信心，觉得卓尔也许是喜欢他的。
两个人一下沉默了。卓尔的可乐怎么也拧不开，言晏直接从她手里拎过来，11月的天气已经很凉了，言晏握着冰可乐的手冻得微微刺痛。他轻松一把就拧开了，可乐呲地一声，涌起细密的泡泡。
后来的后来，他们每次有矛盾两个人都是冷战，卓尔从来不给言晏台阶下，言晏也从不愿意主动迈下那一步认错，就像是这个下午的写照，明明坐在同一个沙发上，可是却分坐两端，朝着不同的两扇窗。但只要言晏给卓尔拧开一瓶她总是拧不开的汽水，两个人之间的紧张尴尬好像瞬间就随着那些二氧化碳逸散了。因为只有在这一刻，言晏才会觉得卓尔是需要他的，他爱她的强大，可是她太常穿着这副无坚不摧的盔甲，让他想拥抱也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