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把我拉到旁边角落里,“小天,今儿下午你父亲来找你了,现在就在休息室呆着呢!你赶快逃吧!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现在就走,走得越远越好!”
最坏的结果莫过于此了,我突然觉得五雷轰顶,那些伤痕累累的影子就过电影似的一幕幕在我的眼前闪烁起来,我镇定下来说,“大姐您别着急,慢慢说,把事情说明白了再考虑也不迟。”
“是这样,今天我正跟伙房里烧开水,就听见门口有人敲门,我过去开门,是一男的,西装革履的,张口就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邝小天的,他说他是你的父亲,他想找你回家。我心说小天要是到你手里不是又遭殃了,我就告诉他没有这个人打发他走!他还真执着,愣是坐在门口一下午没动,我没辙,就让他进休息室了,好歹也是你爹不是!”
“等会儿,大姐,西装革履?你没搞错吧!”
“没错呀!西装革履,四十来岁,脸上白白净净挺斯文一人。”
我笑了,“大姐,你指定搞错了,我爸就是一农民,哪能西装革履呀!还白白净净,大姐,您拿我开涮呢吧?有您这么开玩笑的么,我得回去做饭呢,回头我再跟您聊,现在真不是时候。”
大姐一把拉我回来,“我说妹子,你就听我句劝,赶紧走吧!人手里拿一照片,照片总不会有错吧,那上面就是你。”
“这就纳闷儿了,怎么可能?”我沉默一会儿,拉着大姐的手说:“大姐,这不可能,您帮我个忙,一会儿您陪我进去!好吗?”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透过休息室的窗子,我看到长椅上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嘴里叼着烟,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呆呆的坐在那里。从我的判断来看,这是一个事业上小有成就的男人,四十左右的年龄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一丝痕迹,浓眉大眼,白皙的皮肤,微微的络腮胡须,年轻时代的他指定是一英俊潇洒人见人爱的大帅哥,然而之于我,这只是一张陌生的脸,它就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个,每天在这个世界上某座城市的街道上穿梭行走,得失成败喜怒哀愁,与我无关。
我和大姐一前一后进屋,屋里弥漫着香烟呛人的气味,很难受,我忍不住咳嗽起来,他慌忙掐掉手里烟,四处张望寻找什么,然后把熄灭的烟头放到近身的茶几上。大姐在男人的对面坐了下来,我紧贴着大姐坐下。
中年男人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看大姐。大姐说,“桂阳先生,这位就是邝小天,有什么问题你当面问她吧。”
中年男人紧盯着我上下打量起来,这几秒钟是我这辈子活在这个世上最煎熬、最漫长的,我发誓谁要是再用这么犀利的眼神瞧我,我指定跟丫拼命,除了张冲。我终于忍耐不住了,如果此时此刻坐在这个位置的是小雪而不是我,那么对方的脸上一定是两个血红的巴掌印,而且一定秉承美学的基本要求,左面一记右面一记,绝对中心对称。可惜是我,我的忍耐程度小雪是不可比拟的,“那什么……额……桂……”
大姐小声提醒我“阳,桂阳。”
“哦,桂阳先生,我想您一定在某些地方有什么误会,我叫邝小天没错,可是我的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这是钢铁一般的事实。如果没什么事儿的话,天不早了,您走好!”
他低下头瞅手里的照片,然后又抬起头看我,通红的眼睛里突然溢出晶莹的泪花来,泪珠顺着脸颊淌下来,滴在他手中的相片上。那张泪水泛滥的脸上,我分不出是伤心还是微笑,或者只是不合时宜的无理取闹。
“小天,我是你爸!我是你爸呀!爸爸今天来就为了找你,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你了。走吧,跟我走,咱们回家。”中年男子激动地说。
“多么荒唐滑稽的玩笑啊,敢情您是宠物市场买一只小狗呢吧?觉着哪只小狗顺眼就牵走。我吃亏喊你一声叔叔,虽然你看上去并非称得上而立之年,我相信您年轻的时候一定是风流倜傥倾倒无数美女的大帅哥,你身上一定发生这样一故事,你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寻花问柳到处扎花惹草,然后某一天您得知在这个世界上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与您血脉相亲的女儿,她就叫邝小天,于是费尽心机您就找到了我。”
“不,小天,不是这样的,你听我……”中年男子辩解道。
我打断他的话,“您省点力气待会儿回家用吧!我叫邝小天没有错,仅凭此依据您就随便认个女儿回家未免也太荒唐了吧?我爸是一农民,兢兢业业普普通通一乡巴佬儿,我从小就生活在农村,您说您是我爸这不是天方夜谭吗?”此时此刻当我提起我那个嗜酒成性恶贯满盈的父亲时竟然心里没有一丝的仇恨,我想应该是梦见那一次父亲站在村支书家门口老泪纵横的画面鬼使神差在支配着我漂泊异乡的回忆吧!
“女儿你听……”
“别介,谁是您女儿啊?我可承担不起。我要是在这儿认一爸爸,回家我老爹飞抽死我不可。”
“我这儿有你的照片?给,你看看是不是?”
“哎呦,我说您真执着,即使照片上那人跟我一样又能说明什么呢?您神通广大?”
“哦。对对对,这里还有你父亲给你写的信。”中年男子从西装内测的衣兜里都出一张泛黄的纸片递给我。
我瞬间惊呆了,这不可能。这照片……这照片是我八岁时的照片,照片上的我歪起头对着镜头调皮的傻笑,背景是就是我家门口旁边的那棵至今还在孜孜不倦茁壮成长的白杨树。右下角我写的字清清楚楚“小天8岁留影”,这张照片被塞进我房间墙上所挂匾额的镜框里,而如今从这个陌生人手中拿到它,怎么可能?我打开那片泛黄的纸片,纸片上歪歪扭扭是父亲的笔迹:
“我儿小天:
爹很对不住你,这些年没有给你吃好,也没有给你穿好,嫩些年连个像样类衣服都没给你买。恁妈前几天还念叨你,说你是咱邝家类好闺女,爹脾气不好,老打你,你走以后爹就想了,是爹把你打跑类,爹知道自己做类不对,你白恨爹。中不中?
乖,俺跟恁妈不是你类亲生父母,你是我从人贩子手里买过来类,我和恁妈那时候没孩子,正好听说有人手里有个娃儿没人养,就把你买过来了。爹对不住你。那个叫桂阳华的男人是你亲生爸爸,他有警察给开类证明信,还有恁亲妈类照片,你长类像恁妈。
乖,听话。跟着恁亲爸你会过上好日子,好好跟恁爸生活!”
我把信握成一团扔到墙角的角落里,这不是真的,一定是一场谎言或者一场愚人节的恶作剧,我承认我对那个嗜酒如命的老爹心存憎恨,可命运不该给我开这样一个玩笑,这一定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骗局,是个弥天大谎。“不,不,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我挣扎起来跑回自己屋里。我听见后面传来大姐和那个男人喊我的声音,我不管。
我关上门,趴在床上哭起来。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咚咚的敲门声,我置之不理。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一切,我不姓邝,我本来不叫邝小天,我有一个很奇怪的姓和名;我不是老爹的亲生女儿,我的亲生父亲很多年以后风尘仆仆来到我面前,让我回到他身边;我本来不该过上贫穷而凄惨的生活,我可能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生,此时此刻正躲在妈妈的臂弯里撒娇,或是坐在某个教室里懒散的听着课;我本来不可能认识张冲,假如我不是因为某种故意或者非故意的行为而阴错阳差的到了芝麻洼的话,那么我的人生该是多么悲怆一出悲剧啊!张冲没有骗我,他在小河边难过的低下头一言不发的时候,我曾得意的笑了,我以为一场战争打赢了,那些流言蜚语就乖乖的支持获胜的一方,并随之销声匿迹。我错了,那个噩梦般的玩笑还是让我再一次陷入噩梦,我躲在黑暗中哭泣的时候,一个又一个噩梦接踵而至,在我惊醒之后,汗流浃背。
那封信和那张照片的真实性是毋庸置疑的,我的照片和父亲的笔迹都是最有力的佐证。那么我有理由并有足够的证据从正常的逻辑和推理来怀疑这件事本身的真实性,整个事件的根源就是嗜酒成癖的父亲,贫穷且游手好闲的父亲为了利益一手策划这场阴谋,我就顺理成章的成为利益交换的筹码。
这似乎是否定事实最有力的证据。然而却是逃避现实即荒唐又滑稽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