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小雪收拾好行李,送小雪出门的时候,夕阳已经被远处的高楼遮住了,脸盆出来送小雪,眼睛里泛着晶莹的泪光,小雪扑过去抱着脸盆一阵痛哭。
伍凯跑过来从我手里接过小雪的被褥,对我说:“没事的,小天,我们会常来看你的!也不远,十几分钟就走过来了,你干嘛眼泪汪汪的,又不是生离死别,啊,你跟小雪永远是好朋友,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我呆呆地站在门口守望,直到伍凯和小雪的背影湮没在夕阳的余晖里。
脸盆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回屋吧!看不见了。”我转回身无精打采的回屋,关门,接着睡觉。
我的日记里除了张冲,还有小雪、伍凯、脸盆,另外还有一些出现在我生命中的匆匆过客,比如某一天某个阳光帅气的男孩过来买报纸,他说我很漂亮,然后微笑着走开;比如某一天突然下起雨,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为我撑伞;比如某一天某个中年妇女站在我身边端详好久,拉着我的手说,“闺女,跟我走吧!一晚上挣的钱顶你卖一个月报纸,来钱很快的!”……
很多很多,巫城的天气是阴天多,晴天少,因为我在巫城36天的日记里,只有13天的阳光明媚,其余都是阴天、多云、小雨、中雨或雪。
其实脸盆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我一直没有提及关于她的一些事,并非讨厌她,只是因为她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我妈,我妈说,她很喜欢我,说我笑起来的样子比她好看,看着我的身上的伤痕,她不止一次偷偷抹眼泪,说我是个可怜的孩子。可是她在我们生活的环境里只学会了逆来顺受,忍耐再忍耐,最后成了被驯服的奴隶。
脸盆的真名叫黄金枝,房东的女人。关于她的信息,我知道的仅仅只有这些,一般脸黄金枝出现的地方,我都极力躲避。每次小雪跟我提及黄金枝,我都找机会岔开话题,小雪以为我讨厌黄金枝,就不再提及。
11月11日,今天是光棍节。这一天我彻头彻脑成了一条光棍,小雪和伍凯一对鸳鸯比翼双飞,是不是我心中最期望看到的结局?是,抑或不是,都已不再重要。事实是我一个人坐在陆家屯的屋子里,独守空房。
凌晨一点,我抱着双腿坐在床上,毫无睡意。有人敲门,“邝小天,睡了吗?”是黄金枝。我拉开门栓请她进来。
“你怎么还没睡啊?干嘛想那么多呀!小雪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瞧你这伤心的。”
“我没事,睡不着。”
“你这个样子小雪回来我怎么好给她交代呀!早点休息吧!啊!”黄金枝起身往外走,我叫住她说:“谢谢你!”
黄金枝退回来,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说,“可怜的孩子,”竟然忍不住潸潸流下泪来,“你以后就跟小雪一样,喊我大姐吧!”
我惊讶的抬起头,看见黄金枝那张脸盆似的脸。
黄金枝破涕而笑,“你爱怎么叫怎么叫吧,赶快睡觉!”
早晨六点半,我起床洗脸刷牙梳妆,没有准备早餐。我换上前几天和小雪一起逛街时买的水红色羽绒服,对着镜子,我发现镜子里的那个人亭亭玉立,婀娜多姿。小雪说每天都要对着镜子微笑,可是今天之前,我是从来都不照镜子的。我冲镜子里的自己微笑,镜子里就绽放出一朵鲜艳的红花来,好美。
出门口,大姐拉开窗子叫住我,“小天你还没吃早餐吧?来,我给你做了一碗胡辣汤,喝完再走!”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突然咬了一口,很痛。我抛下一句“我不喝”慌慌张张夺路而逃。我明白躲避大姐的真正原因,我努力使自己忘记一些事情,而大姐偏偏促使我回忆起这些事情,更糟糕的是这些回忆是如此刻骨铭心。
小雪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我是第一个来报亭领报纸的人,报亭老大爷递过一摞报纸,然后又回过头问:“你不就是跟小雪一起的小天吗?”
“是啊!大爷,怎么才过几天您就不认识我啦?”
“以前啊,没这么漂亮!你以前不是跟小雪一起过来吗?”
“她有事没来!我说大爷,明儿的报纸您费心给我留个份,明儿早上我一准儿来拿!我先谢谢您啦!”
“甭客气,放心吧,给你留着,呵呵!”
巫城的天气就像婴儿的脸,时而阳光灿烂,转瞬风雨交加。早晨起来的时候阳光明媚,现在已经是黑云压城了。零下5度的低温,地上的积水已经结起冰来,我哆哆嗦嗦站在街道的一角,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钻进衣领,挤进裤管,瞬间在我的身体里蔓延扩散,冰冷的感觉就像全身掉进一个巨大的冰窖里,比寂寞无助,比伤感别离来得更猛烈,更疯狂。
我捧着手里的报纸,告诉自己,“邝小天,你一定要坚持!坚持到底就是胜利!”站在原地,保持微笑,就像栅栏内盛开的梅花。
没过多久天空就洋洋洒洒飘起雪花来,一片一片落在地上,融化,落在地上,再融化,街头的行人激动得手舞足蹈起来,各家店铺里的男男女女都跑出来,站在街道的空地上兴奋的大叫起来。空旷的广场上瞬间又热闹欢腾起来,我手里的报纸在一张张递减,人多的地方生意自然也好做。
小雪跑到我跟前的时候,那个阳光帅气说我长得漂亮的男孩正从我手里拿报纸然后满脸微笑的走开。小雪花痴的眯起眼睛望着男孩的背影,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那小子真帅,至少比伍凯帅多了,唉,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好啊你,才跟人伍凯和好几天啊就想着劈腿啦!小心我到五开面前告你状哦!”
“小天你哪能这么做啊!好歹姐妹一场吧!你不说我不说鬼能知道啊!姐姐我是有这心没这胆……要不……哎呀,你看你,只顾跟你贫嘴了,人都跑没影了。”
“你丫不好好上班跑这儿来干嘛?尽耽误我工作。”
“我寻思今儿这天气你一准儿冻爬下,本来打算凑个热闹,现在看来,姐姐我如意算盘又打错了!”
“你丫指定逃工了,赶快给我回去,赶紧的!”
小雪就特放荡的拉着我的胳膊:“嗯,不嘛!讨厌,人家都来了,你就陪人家一下下嘛!”说完眯起眼睛冲我一通清纯的笑。
我想起小雪那句话来,就说:“我要是裤裆揣家伙一爷们儿,我一准儿把你卖到对面发廊去!数钱数到手抽筋,睡觉睡到自然醒!”
小雪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说:“人家乐意嘛!”
我真想撞墙死了算了,什么世道啊这是,这女的也忒改革开放了吧!小平同志怎么也不会想到,中国改革开放之彻底,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怅然而泣下。
我要是一男的,一准儿栽丫手里。没准儿还正帮人数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