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面对现实,就像鸟儿折翼的翅膀,奋不顾身的飞翔,没了方向,最终遍体鳞伤。
我很失望,巫城的天空灰蒙蒙的,没有蓝天,没有白云,没有小鸟,没有洁白的羊群,也没有涓涓流淌的清澈河水。我茫然的站在这个城市的中央,往哪里去?向何处走?痛苦几近绝望,咬咬牙,挺住,邝小天!
街头的行人来去匆匆,簇拥着,抱怨着,从我的身旁飘过。一个男人停了下来,伸手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东西,看了看,然后急忙跑到附近的电话亭里去了。后来从吴雪嘴里得知:它叫BP机,是时下流行的东西,每个带着他的人都是昂首挺胸,牛逼哄哄的。
这里的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时髦且妖艳。有卷发美女,也有金发女郎,冷酷的墨镜、皮肤雪白晶莹剔透,长长裙摆极尽妖娆,诱人腰肢勾勒出女人特有的曲线,妩媚动人。街对角的台阶上,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男孩子,托着下巴注视着过往的行人,不时用手指着穿着漂亮的女人,窃窃私语,然后诡异的哈哈大笑。
在这个传统美德与潮流文化碰撞冲击的年代,我们的青春是个牺牲品,在叛逆与堕落中成长,流言蜚语,冷眼旁观。我又想起韦小宝,风流倜傥,在各种场合左右逢源,游刃有余……
来巫城的第一夜,我是在一个叫做金通汇的立交桥下度过的。我蜷缩在这个城市的一隅,第一次感到莫名的空虚,我想到那个醉醺醺的父亲,安分守己的母亲,还有憨厚可爱的张冲,是不是正在发了疯似的满村满镇的找我?父亲是不是已经开始破口大骂?母亲会不会抱着弟弟悄悄地念叨我呢?张冲一定不知道,他还在一中的课堂上聚精会神的听讲呢。
我从包里摸到那本《鹿鼎记》,抱紧放在胸口,借着微弱的灯光,我发现巫城的夜好美,好孤独。
不远处的发廊里飘荡起催人泪下的歌声: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冬天的风啊夹着雪花/把我的泪吹下/走啊走啊走啊走/走过了多少年华/春天的小草正在发芽/又是一个春夏......
有一种温热瞬间盈满眼眶,在这个孤枕难眠的黑夜,没有人认识自己,没有人在乎自己,哭吧!就让眼泪肆无忌惮的流淌吧!
哭着哭着我就睡着了。
我被一阵轻轻地晃动惊醒了,下意识我握紧了兜里的钱,手里的书已经掉在了地上。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到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短短的头发,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她递过来一个小手绢说,擦擦眼泪吧!刚才就看见你一个人在角落里哭泣,挺伤心的吧!你也是一个人跑出来的吗?
见我不回答,她接着说,我是半年前从家里逃出来的,我爸死得早,两年前我妈带着我改嫁到很远的地方,继父很粗暴,是个赌博成性的恶棍,经常屈打母亲,两年来,我被打的次数已经记不清了,她挽起胳膊,借着微弱的灯光我看到洁白的皮肤上五六处烟头烫伤的疤痕。
突然有人喊道,快跑,城管来了!女孩拉起我撒丫子就跑!跑了很远才停下来。我问她,我们不偷不抢又不犯法,干嘛要跑啊?
哈哈,你不懂了吧!像我们这种流浪街头的人,被他们抓到是要遣送回原籍的,我可不想回去。
我刚说到什么来着?哦,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吴雪,以后叫我小雪好啦!
我说我叫邝小天!吴雪当场瞪大眼睛看着我?这么淑女的名字啊!听着跟个处女似的。可惜啦!糟蹋这名字呀!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我没有生气,反而感到一丝慰藉,我笑着回道,你丫会不会说点好听点儿!找打是不是?说完扭成一团。
我说,小雪,我们一起流浪吧。
不用怕!姐会金刚铁布衫,罩着你!吴雪的一副侠义表情,让我想起陈近南,那个梦里若即若离的影子,渐行渐近。
我突然发现小说不见了,一定是刚才慌乱之中忘记从地上捡起来了。我顿时急了,我说小雪,咱们杀回去吧!吴雪倒是爽快,你丫是不是忘啥东西啦?走,回去,姐在江湖混了这么多年,再怎么着那帮孙子也得给姐这点面子吧!甭怕!
刚才撒丫子跑得兔子都撵不上,这会儿又装的跟大爷似的,犯的着吗?我说,赶快走吧!别一会儿被人拿走了。
金通汇的立交桥下,果然有几个人被那帮孙子带上了车,我们俩大摇大摆的走过去,回到我睡觉的地方,来来回回找遍了每一个角落,就差掘地三尺,没有找到。难道长翅膀飞了?吴雪倒是一副坦然表情,边帮我找,还一边嘴里不停嘟哝着,别找了,你丫出息点行不行?为了一本书至于吗?在这么找下去咱俩小命非落在那帮孙子手里不行。得嘞,回头姐给你弄一本。
吴雪回过头,见我已经瘫坐在地上泪水哗哗地淌下来,突然像泄气的皮球一样没了言语,跑过来一把拉起我飞奔回去了。
不得不说,吴雪的出现对我的生活来说是充满戏剧性且极具颠覆性的,她像一粒兴奋剂激起我内心最原始的野性,彻底让我明白女人可以这么强悍,这么无敌。我彻底被吴雪征服了,小雪,我的偶像,我爱死你了!
吴雪拉我飞奔回去,倒头便睡,丝毫不顾我的感受。张冲送我的唯一一本书,就在我来巫城的第一天晚上弄丢了,是命运在捉弄我,还是故意考验我,我屈指可数的梦魇都一点一滴遗落在那本书的每一张每一页里,幻化成一幕幕或扣人心弦或潸然泪下的影片,凄婉唯美的演绎着青春碎碎念。
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当我还沉浸在睡梦中的时候,吴雪一把拉起我就走,迷迷糊糊之中的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什么人给绑架了,手腕被拽得生疼。我一张嘴就发现自己真的变了。小雪你怎么跟头牛似地,你丫敢不敢使劲小一点,起这么早赶着去投胎呀!
吴雪突然停下来,特淑女的看着我惺忪的睡眼,面带微笑,拍着我的肩膀特瓷实的说了一句:小天,不工作你丫喝西北风啊!
我顺从地跟在吴雪的屁股后面走着,不再言语。此时的阳光已经从东方露出了半边脸,红彤彤的,早晨的空气好清新,金通汇的立交桥下,昨晚的壮丽场面早已烟消云散,变的干净而冷清。世态炎凉啊,政府真他妈扯淡,不都说衣食父母吗?怎么就不是那回子事儿呢!拿老百姓的钱,吃老百姓的饭,怎么净干断子绝孙的事儿!
到了地方,我终于明白吴雪所谓的工作是什么。吴雪从报亭抱出一大摞报纸来,将一半分给我说,小天,这就是咱们今天的任务,毛主席他老人家说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真理呀。别小瞧咱们卖报纸,再怎么着咱们也算自主经营不是,总比那帮**昧着良心卖身子糟蹋自己挣钱光明正大吧!吴雪边说边用鄙夷的眼光扫过发廊门口半蹲着的穿着妖艳的妙龄女郎,我突然对那些裸着胸和大白腿的女的特呕吐,谁知道雪白娇嫩的皮肤下是这么一颗肮脏龌龊的内心啊!想着时,我就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变得好陌生,什么事都在你不知不觉中发生着,你觉得好也罢,坏也罢,物质是不以你的意识为转移的。
小雪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走喽,开工喽!
第一天,吴雪早早的完工了,当她找到我的时候,我手里还有一大半没有清出去,巴巴的站在城市的拐角,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一言不发。小雪告诉我,小天,照你这么下去,甭说卖完了,能不能捞回本都玄乎。你得吆喝呀,你不吆喝这路上人多的跟苍蝇似的,谁会注意到你呀!
见我还是不愿意开口,吴雪一把接过我手里的报纸,姐来帮你吧!你可要学着点哦!我的经验可不是随便任何都能学的!不得不承认,小雪那张樱桃小嘴跟抹了蜂蜜似的,一口一个大哥大姐叔叔阿姨的,叫得我骨头都酥了,更甭说过路的行人了。再加上小雪特淑女特瓷实的对你笑着,都让人觉得不买报纸都对不起这张外表虔诚内心虚伪的笑。不大一会儿功夫,手里的报纸销售一空,小雪回头冲我特放荡的笑,我差点没晕过去,幸亏背后靠着栅栏!
小雪数着手里的钱,回头问我,小天,你的呢?给我。我想都没想递给她。
小雪借过钱冲我诡异的笑,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然后特兴奋的拉着我的手,今儿是你来的第一天,走,姐给你接风!
我佯装怒气冲冲掐着小雪的脖子大声吼道:拿我的钱给我接风,你丫也太抠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