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南京已是风声鹤唳,大街小巷都布满了军警。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惊。一个泱泱大国的都城,竟被异族如此蹂躏,林卫东眼睛直冒火。他信步来到中山陵,游人已没有往常多,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愁云。与其说是在游山玩水,不如说是来这里想国父诉说心中的郁闷。静卧在这里的中山先生,如果在天有灵,看到六朝古都遭此大劫一定会痛心疾首。林伟东到处转了转,,他没有找到要找的人,却看到好多人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此地不可久留,林卫东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无奈。
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林卫东好不容易和中统南京站的潜伏人员取得了联系。他内心好一阵兴奋,但当他得知他们多数都已殉国,现在能联系到的也仅仅只有五六个人时,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悲怆。由不得多想,他迅速与他们取得了联系。传达上司命令,利用各种关系寻找三位电讯专家。
一切都在紧张的进行。夜晚林卫东把各方汇集来的情报一一进行分析。没有有价值的情报,林卫东非常沮丧。就在他满脸迷茫时,05号特工的一份报告引起他的注意。05号特工在搜集南京城陷落情报时,特别提到有一支约300人的中国军队,在城破之日,从城陵矶突围成功,在当地渔民的帮助下撤往扬州,从此这支部队与总部失去联系。莫非这三位电讯专家就在其中,这三百多人的军队就是掩护这三人的警卫部队?如此重要的人物,现在居然和总部失去联系,说明他们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
林伟东找来地图,把这次行动分为两个地区。南京城里的一个小组继续留在南京寻找,必要时还要露出一些蛛丝马迹,用来迷惑敌人,策应扬州方面的行动。自己亲往扬州,千方百计要寻找到电讯专家的下落。林卫东把计划反复的推敲好几遍,惟恐有疏忽的地方。他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好想看到南京30多万屈死的冤魂在哪里呼喊:报仇报仇!金陵饭店的客人们早已沉入梦乡,林伟东还是躺在床上难以入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伟东就一打理好行李,给金陵饭店的老板留下一张字条,说是自己要到江北办理一件急事,不日就回,要求工作人员保管好自己的房间。一切安排妥当,他快步来到秘密码头,早已有一只小渔船等候在那里。
江面弥漫着大雾,小船在雾霭中摸索前行。江面不时冒着水汽,两米开完就是白色的世界。偶尔还有几只迷失方向的水鸟在空中窜来窜去,远处还隐隐约约的传来一两声枪声。林卫东立在船头,污水早已打湿了他的双眸,他吃力的睁开眼睛,一切都在雾中,他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就到扬州。
太阳初生,浓雾还未完全退去,血色的阳光洒在扬州码头检票大厅前。一位神态飘逸的青年男子,头戴一顶黑色的礼貌,身着一套浅灰色的西服,手提一只黑色的皮箱,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很是抢人眼球。瞧那潇洒的举止,一定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英国绅士。只是那双被深墨色眼镜遮掩着的双眼,让你感到神秘。他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出检票厅,下意识的望望四周,然后朝马路上走去。
“先生是米斯特通吧,林爷派我来接你。”一个中年迎了上来,主动和林伟东搭讪。
“先生是?”林伟东警惕的扫了一眼来人,只见来人30出头,举止大方,一看就是一个不一般的人。于是握住了对方的手。林伟东凭着职业的敏感,一下就能知道对方是一位训练有素的军人。
“我是林爷的司机,”司机朝四周看看,悄声说:“你们同来的还有一位吧,怎么不见人呢?”
“哦,助理昨天偶遇风寒,估计不会来了,不过扬州的事我一个人能处理好。”林伟东显然非常小心。
“那是,那是。哦,米斯特通先生,今天的天气好热,我这里有一把折扇,你拿去用吧!”司机从提包里小心地取出来一个折扇,递给林卫东。
“谢谢。”林卫东接过纸扇。扇子上的图案是青松翠竹,烟雾缭绕。一行白鹭腾空而起,遨游在蓝天白云之间,极富动感。两个黄鹂在青翠的柳枝上嬉戏,一条大河蜿蜒东去,群山依稀可见。最引人注目的是扇子上那一行苍劲有力的行书: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好扇,好扇!”林卫东发出由衷的赞叹。
“那兄弟我就笑纳了。不过我这里也有一把先生也可拿去驱驱热。”林卫东随身拿出一把几乎和这一把相同的扇子。蓝天白云下,一望无际的原野,有一个牧童骑在马背上吹着竹萧,神色清闲而宁静,一艘小船停泊在江边,几只鱼儿欢腾着扑出水面。扇子上方一行秀美飘逸的草书格外醒目: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真是孪生姐妹,扇中精品!”林卫东端详着来那个把扇子,爱不释手。“长官,我们可盼到你了。”司机非常激动。
“今后我们就是战友。”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米斯特先生,请上车!”司机做了个“请”的姿势。二人走进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轿车立刻掀起一阵尘土,消失在沿江马路的尽头。
“先到城里转转!”林卫东低声命令。“是!”司机掉转方向,轿车缓缓驶入扬州城。林卫东坐在车内,两眼直盯着窗外。两边茶楼酒肆林立,人流如织。青楼女站在大门口对着人流,搔首弄姿,卖弄风情。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如果不是街道上不是还有小队日军走过,你还真看不出这就是战难中的扬州。粉红的阳光,给小城装上一抹淡妆。各式各样的招牌,琳琅满目。什么醉仙楼,望江阁,雷雨亭,确实撩人。怪不得扬州历来就是才子佳人迷恋之地。看着这江南的风景让人不禁想起: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的诗句。林卫东无心领略秦淮风情,他要把在这座小城所看到的一切印进脑子,包括有几条街,有几个客栈,特别是一些商人常去的地方都搞清楚,思考下一步行动计划。
“来罗,先生你这边请!”林卫东信步来到一座茶楼找了个临窗边的座位坐下。茶楼的生意很好,来这里的大多是40多岁的男人,看样子以客商居多。茶楼墙壁中央,挎着一幅字扁,字扁上书写着:莫谈国事。可是这些南来北往的客商们哪能闲坐,他们在那天南海北的谈天论地。
“洞庭湖被小日本占了,日军大部队正向武汉开进。”
“听说蒋委员长就在武汉指挥国军打鬼子,前天我大哥还在大街上看到过他!”
“日军一个师团在张古山被国军包了饺子!”
“打他个狗日的,一个不留,那才解恨!”
“日本歌伎那才真叫娘们,他妈的那个风骚,前天我在南京就试过。”
“你小子就吹吧,你就不要命了?”
“信不信由你。南京翠花楼就有几个日本娘们!”
“他娘的,都做了亡国奴了,还尽想着美事!”
“亡国奴怎么了,就不能操操日本娘们?”
“就你那摸样?省省吧,被日本人逮着,还不剥了你的皮!”
茶楼里不时发出一阵阵大笑。
“诸位诸位,小声点,小声点。要是这里有汉奸那可害死小弟了!”店老板压着嗓子,做出一副担惊受怕的可怜相。这么一提醒,众人这才安静下来。“他娘的是汉奸就站出来,看老子不打乱他的脑袋!”一个大个子操着大嗓门,豪气冲天。大家不约而同的向林卫东他们两投来极不友善的目光。林卫东装作并没注意,抬头注视着窗外。
林伟东心里清楚,就自己这副不东不西的打扮,在大家的心目中一定不是什么好鸟。林卫东起身,又到其他的地方转悠。他们两在小城转了老半天,除了听到好多天南地北的口音,其他一点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发现。
倒是苦了司机,他不明白长官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只是长官指到哪,他就开到哪。
扬州街上亮起来了红红绿绿的灯光。“回家!”林卫东没头没脑的发出命令
“是!”小车迅速离开了十字街,先是向北,折而向东,转而向南,奔向城郊的一条林荫小道。
林中深处坐落着一栋两层小楼。四面绿树成荫,是一个极隐秘的处所。这里就是扬州军统站秘密联络点。看起来扬州的同志颇有眼光,这里确实是一个理想的秘密活动场所。轿车一停,早有两名仆人模样的年轻人等候在哪里。
“米斯特通先生辛苦了,我们在这里等候好长时间。”年轻人把林卫东领进客厅,告诉林卫东:“林爷就在这里等着你。”
“哈,总算把你盼来了,我还打算派人去找你呢!”一位50多岁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林伟东心里一怔,这不是自己朝思梦想的父亲吗?这几年虽然苍老了许多,眼神还是那样坚定,声音依旧是那样洪亮,只是自己怎么也不明白,在镇江经商的父亲怎么会在扬州,还成了自己的下级?
“报告长官,在下是中统扬州站中校情报员林————”林爷的手举在空中僵住了,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上级竟然是在英国求学的儿子!几年不见,儿子显得是多么沉着干练,现在出息了还是自己的上级。
“好,请你迅速召集所有扬州站的情报人员集合,布置任务!”
“是!”林爷啪的一声,给儿子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父子两的眼中含满了泪水,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场合见面,而且还不能相认!可他们必须按军统的要求隐瞒自己的身世,除了工作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们的父子关系。他们明白父子两的使命和性命都捆绑在一起。
“诸位,武汉大会战激战犹酣,敌我双方已呈胶着状态。值此国家危亡之秋,我军最高统帅部却有三位电讯专家失去联系。据可靠消息,日军也在寻找这三位电讯专家。为此局座严令我们,不惜一切代价,要在一周之内找到他们,否则军法无情!现在离最后期限只有四天时间。我敢断定,这三人此时尚在扬州。我命令你们,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他们,为领袖排忧,为国家解难!”
“是!”作为军人,国难当头,是,是他们唯一的语言。
林卫东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他想着年迈的父亲现在居然和自己的儿子战斗在同一条战壕,他百感交集。在父亲的脸上林卫东读出了什么是豪迈,看到了作为一个中华儿女的赤子之心。
他满意的朝战友们点点头,布置具体行动方案。大家大气都不出,在聆听他们的组长给他们分配任务。“行动吧!”林卫东一声令下,大家陆续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