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准备伸长胳膊去夹菜,听刚子一说,我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中,袖子离菜汤0。01米距离,眼神直愣愣望着他。
他也看着我,一脸严肃。
我们沉默了半晌,然后我恢复知觉,夹起预先看好的目标张大嘴巴吞了进去。
我抹了一下嘴,看着还在严肃的刚子,没忍住笑,扑哧一下说:丫这冷笑话不好笑,就你能走到哪去。
刚子也笑了一下,然后说:老板,再拿两瓶啤酒。
我见刚子没有平常时候被我揭穿的懊恼样,满脑子又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两天刚子确实不大对劲,我一直以为还是上次飞哥骗我们所落下的后遗症,难道还有别的事?
我把筷子放下,不明白地问:出什么事了?
啤酒这时已经拿上来了,老板帮我们打开后说少喝点,还是学生呢,喝酒也不用杯子,就对瓶喝,对身体多不好。
刚子笑笑说,没事,您忙。
老板转身往吧台走,一边走一边还嘱咐些什么。
我又追问刚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刚子又喝了一大口,然后说:这次没跟你闹着玩,你知道我家的条件,顶多算是个中等家庭。奶奶一直有病,我爸又很孝顺,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句话到我爸这还真没应验。家里的积蓄这两年基本上已经没有了。前两天,我爸单位职位调动,把我爸他妈的调到了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县级市。说是我爸业务出色,要调去那里拓展业务。
刚子接着喝了一口,接着说:我爸急了两天,跑去找领导理论。人家领导说必须要服从单位调遣,这是种正常的工作调动。我爸急得想辞职,可后来一想,现在辞职了工龄就没了,以后什么都申请不到。最后我们家开了个家庭会,商量的结果是举家搬迁到那个鸟不下蛋的地方。我正好也无心上大学,正中我爸下怀,于是也匆忙在当地给我找了个工作,明天我就走了。
我当场愣在那里,面对刚子家庭的突然变故显得手足无措。我说:那你高考就不参加了?
刚子说:我都要去上班了,还参加个屁。
我说那你不打CS了?不是说好咱俩个以后组个战队,拿全国第一吗?
刚子又喝了一大口酒,眼神有点落寞。半晌后叹了口气说:梦想终究还是梦想,离现实太远了。这他妈就是成长。小时候我们就知道,这个世界是个游乐场,只是在长大的路上慢慢被遗忘了。
这时,隔壁桌的学妹吃完走了,刚子望着她们的背影说:你看看她们,哪个不是标新立异,棱角鲜明,拼命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势必要让别人在人群里一眼认出才算成功。慢慢生活就会改变一切,磨平你所有的棱角后留下一个躯壳丢给你,让你自生自灭。前一步是高尚后一步就是堕落,你站在中间就是装逼,这样活着多累。
刚子又说:我为什么喜欢打CS,因为在里面能找到自我,只要你努力把枪练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现实呢,光靠努力是不行的,那需要多少因素在里面。其实也应该感谢飞哥,没有他我现在还没有认清社会,你对他好他不一定对你好,你对他不好他反而就对你好,你说人心怎么就这么复杂呢。
看着我唯一的无话不说的兄弟这样,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
我说:那什么,你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
刚子说:你别来这套,最他妈讨厌人送我了,跟他妈永别似的。我走了,你好好高考,给爹妈争口气考个好大学,CS就先别打了,等到大学再打,或者永远别打了。来,今天咱俩好好喝一回!
后来喝了多少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我们两个喝红眼了非要把全校的玻璃都砸了才行。往学校走的时候碰到小安,然后小安喊来好几个同学把我们两个拦住了。推搡中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摔倒了,之后什么都记不得了。
醒来的时候我头痛欲裂,眯着眼看了看自己身在何处,这个地方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这里是我呆了两年多的宿舍,不熟悉的是刚子的床位已经空了。
这时小安醒了去厕所小便,见我醒了连忙问我还难受不。
我说:刚子什么时候走的?
小安说:傍晚的时候吧,刚子没让我们喊醒你。
我说:哦。
小安又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窗外月光皎洁,我摸索着下了床,坐在下铺看着刚子的床位发呆。
这时小安小便回来了,上chuang前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说:哦,对了,刚子把那副海尔兄弟的画也拿走了,说是纪念下高中时代。然后爬上chuang,继续睡觉了。
其实我心里知道,刚子是纪念我和他的友谊。其实有些东西放在心底就成,就像CS,就像梦想,就像我和刚子。当他们与她们都在花前月下甜言蜜语忙着过这个节那个节,甚至都不是中国自己的节日的时候,我和刚子选择了在游戏中厮杀。而当我们有点成绩了,刚子却走了。这就像刚子说的,梦想和现实的距离吧。这距离有多长无从考证。这些变故也让我们猝不及防,像是被人扔了闪光弹,前途刹那间又恢复了一片白茫茫。
刚子走后,我一度都沉默寡言,和宿舍的室友又没有共同话题,我心情变得异常烦躁。此时离高考还有不足两个月,于是我向校方提交了申请,由住宿制改为了走读。
父母以为我压力太大,改为了走读,在家里也格外迁就我。尤其我爸,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每天嘘寒问暖的让人受不了。
可情况并没有多大改观,看书根本看不进去,和父母的理念不同让我和他们频繁争吵,晚上脑海里充斥的枪声让我夜不能寐。这段时间我还学会了抽烟,以前的时候刚子百般引诱都被我拒之千里,而现在被我信手捏来,熟练程度就像小学就开始抽似的。
我反复地问我这是怎么了,上学路上、下学路上、教室里、厕所中我都不断问自己。我也反复咀嚼着刚子临走时说的话,每个人都有梦想的,我的梦想是全国第一,而别人的呢?比如说,我的父母,他们的梦想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