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飞逝,转眼间岱洲最寒冷的日子降临了,方明也要完成自己的学业,去继续面对不可测的未来。
“现在公布本期生员考核成绩。”
新年一过,五十三期的生员们除了加大了授课的内容之外,几乎每旬都有一两次例行的沙盘推演,有随机抽取搭档的,有固定组合参加的,有班内对抗的,有班组对抗的,还有多方混战的,几乎所有的情况都会遭遇一遍。
就在这仿佛无休无止的推演中,所有人对各自业务的掌握也在潜移默化中飞速的提高着。然而整个五十三期显然是没有一名能够常胜不败的天才将领,于是争夺排名的竞争也由此显得异常的激烈。
这一切都在师范们的掌控之中,他们悄然的记录下生员们的各自表现,再根据各科目的考核成绩进行综合,这才有了今天的最后名次。
对此不过方明似乎并不在意,以他胜负参半的战绩,前五十名早就不奢望了,他原本就以为自己还是比较适合回野战部队的,因此被刷下来也就正合了心意。
“第四十九名,方明。”然而世事难料,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方明的臆想,好死不死,居然让他侥幸得了牛后的位子。“第五十名,高远。”冗长的人名让副教谕读得口干舌燥,当然五十名后就只有自己去看下发的成绩单。
“下面请监国大人为前三名生员赐刀。”副教谕布达完名次,司仪的教授立刻宣布进行下一个程序。
监国虽然无实权,但他毕竟代表着大宋皇权,这个荣誉绝对是和往昔三甲进士传胪唱名,插花夸街一样值得称耀。
“今日授尔军刀,望尔无愧于武学首席三鼎甲之称。”监国是个大胖子,不过不要小看他,他可是国朝最著名的天文学家,著有《赤黄星说》描述南天星象。“尔俸尔禄,民脂民膏,既授国刃,旦卫国体,洗雪国耻,收复神州。”
上台领刀的三人一一接过军刀,在武学头名的带领下朗声回应道。“吾民吾土,片刻难忘,浴血杀敌,吾辈职责,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华夏道统,永传流芳。”
三人的声音回荡在校场上空,很快所有五十三期的生员们也跟着响应起来。“吾民吾土,片刻难忘,浴血杀敌,吾辈职责,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华夏道统,永传流芳。”
“恭喜了之侑。”终于结束了,生员们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都散开队形纷纷拥抱相贺,一时间无数手臂高举,无数军帽翻飞,得到王平和李芳等好不容易挤到了方明身边时,他们也早就没有了军人的庄重。
“同喜,同喜。”王平如愿的进入了枢密院,李芳也出人意料的排在了十八名的位次上,所以方明打趣着。“两位老兄,日后还得多加顾拂小弟啊。”
“之侑啊,你的喜酒我们没空过去吃了。”虽然肄业之后有将近一个月的假期,但各个接收的部门要求不同,枢密院就只准休假三日,所以去渑州就不现实了。
“没问题,只要红包拿来就可以了。”方明难得就这件婚事开起了玩笑。
“少不了的。”王平看着嬉皮笑脸的方明,摇了摇头。“之侑,全班八十八人,能留在行在的不过八人,我等日后可要多亲近啊。”
“正是,相互扶持嘛。”李芳也是一个意思。
“之侑当然以两位兄长马首是瞻。”方明深深的点点头,朝中有人好做官,这是不争的现实,就他本性而言也不会做什么自命清高不屑与人往来的蠢事。
“那就多保重了。”
是的,诸君还是要多保重啊,方明随着人流,和认识的,不认识的,互相道着临别的赠言,兵危战厄,前路几多曲折,只有坚持走到终点,才能回首耻笑那些中道的落伍者。
“老季。”等方明收拾好一切,落寞的回到自己所借居两年的宅子时,却发现三哥方淮站在自己家的院外候着自己。
“不会吧,”方明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己的兄长,说实在的只有这个三哥年纪相仿,平素里也能肆无忌惮的开些玩笑。“是不是家里怕我逃婚呢,派你出来堵我的。”
“你还说对了。”商人的脸上特有的狡黠,被方淮演绎的淋漓尽致。“还就是怕你逃了,怎么样,小子,你不服气嘛。”方淮坏笑着拍着方明的肩。“傻站着,不让兄长我进去?”
“谁不让你进去,像门神一样,站在这把邻家的小娃子都吓哭了。”方明无奈的点点头,推开院门,“进去吧,不过最多让你喝口水,饭你就别想了。”
“混账小子,让你不尊重兄长。”方淮假意恶狠狠的盯着方明,却没曾想房里听着外面的动静,三个女人一起出门引接。
“见过三叔。”方谢氏和方刘氏显然对方淮还有印象,于是拉着蕊奴一起先向方淮施礼。
“无需多礼,”方淮尴尬的回应着,却让一边的方明暗暗好笑。“都是你这个臭小子丑的,还笑。”方淮拽了拽方明的衣服,示意替他遮掩一二。
“好了,你们下去吧,”方明摆摆手。“准备一下,我们要回渑州了。”当然院子暂时还不用退,等方明再回行在,在兵部附近找好房子,再退也不迟。“这次,虎儿、莲儿都要带上,一方面是要让爹娘看看,一方面也要替他们准备入户籍了。”
“老季,你就不对了,”听方明这么一提,方淮也嚷嚷开了。“怎么,也不让兄长看看小侄子,小侄女,是不是太绝情了。”
“见面礼都没有,给你看,不是亏了。”话虽如此,方明还是让方谢氏她们把孩子抱了上来。“两个孩子的大名还没有取,这次回去问一下爹的意思再定吧。”
“不错,是咱老方家的种。”方淮抱过两个孩子,看了看,这才交回给他们各自的母亲,再从袖子里掏了掏。“没什么准备,这两件金器,你让弟妹改一改,就算兄长的周礼吧。”
“多谢兄长。”自家人也没什么好客气的,方明示意方谢氏接过去,再让蕊奴给方淮奉上茶水,三女退了下去准备吃食不提,却是方明抱怨着。“是爹,还是大兄的意思。”
“是我自己的意思。”方淮揽过责任。“正好顺便路过行在,想想你也该肄业了,肯定有几天假期,所以自己就寻过来了。”方淮喝了口水。“事情总归是要办的,不用考虑方嵩,这小子跑到他姐夫那做小吏去了,你回乡不会尴尬的。”
“方嵩还是不肯原谅啊。”方明初听是还有些激动,随即却变成了无力的感叹。“本来我也想尽快回乡的,既然如此,就和兄长一起回吧。”
“想通就好,”方淮把茶碗放回桌上。“不过,不急,先去拜见一下书院的赵山长,然后再去女家叩见岳父岳母,虽然婚期已定,但是岳家总要走一趟的。”南狩后的宋人依旧保留着相亲的传统,所以哪怕是一切板上钉钉了,这个程序还是免不了的。
方淮从怀里掏出几个信壳。“这是地址,礼物都已经备好了,我知道你有钱,等一下结算一下就可以了。”
“兄长还是老脾气。”亲兄弟明算账,方淮的态度让方明又好气又好笑。“好好好,容我休息一天,明日,不,后日,你陪我去,这下总放心了吧。”
“渑州的新房也帮你起好了,人家嫁过来是一正妻一平妻,你还有两妾一滕,所以宅子大了一点。”方淮详详细细的把家中的准备情况向方明交着底。
“你现在是从七品的武经郎了吧,哦,已经是正七品的武略郎了。不错,不错。真是替咱老方家长脸呢。”方淮感叹着方明升官的速度。
“原本家里就替你下了不少帖子,估摸着族里的长者、镇里、县里、甚至州里也有可能会来官参加你的大婚,所以爹已经把宗祠的那块地租了下来,三天流水席,前前后后的花销估计三四千贯打不下来。”
“让兄长和爹娘费心了。”方明感到了压力,但这是家人的心意,他绝对不能说自己来买单这样伤人心的话。“不过是不是太奢侈了,这不好吧。”
“什么奢侈不奢侈的,你的新媳妇身家百万,总不见得让人家以为你怠慢了她吧。”方淮摆摆手。“这还不算完呢,赵家长支也就这两个女儿,都许了你,所以商量下来,等回门的日子,在赵家也要宴请三天的宾客。”
这也是常例,要知道海路交通的便捷,使越来越多的婚姻不再是局限在一乡一县一州,远嫁成了惯例,同样原先简单的回门也就成了宴请娘家客人的补充仪式,只不过一般而言平常人家没有像方明那样搞得这般隆重而已。
“都由你们。”方明知道这是躲不过去的,也许做个木偶人反而比较逍遥,也就随他们摆弄去了。
“这就对了,”方淮看着方明,眼里充满笑意。“不管你怎么疼爱你那两个小妾,但你要明白,娶妻是你的责任,是对老方家列祖列宗的责任,老季,你长大了。”
责任吗?方明无语的仰望着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