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林跟二人行完礼,这才正襟危坐在二人之间的椅子上。恰在此时,一名茶楼伙计用托盘端着一个白瓷茶壶和三盏白色的茶碗,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分别给三人倒上茶水,又躬身行了一礼,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魏长林率先端起茶盏托盘,礼敬二人:“韩大人,柳大人,此茶乃是今年新出的岳州君山银针。此茶历史悠久,相传为上古时候舜帝妃子娥皇、女英二人亲手种植。此茶性子甚是娇气,对种植之地颇为挑剔,只在洞庭湖中一个方圆里许的小岛君山岛上才能存活。是以产量极低,全年不到二斤,市面上并无出售。在下甚是好茶,辗转从一老友那获得一两。这茶碗也是邢窑所出精品白瓷,流畅而又细润,向为风雅者所好。今日二位贵客齐至,泽雅斋中蓬荜生辉,在下特将之拿出来请二位品尝。”
柳冬听他说得神乎其神,忙低头望茶盏里面看去,但见那茶碗之中,许多片黄中带绿的茶叶漂浮在滚烫的水面上,茶叶的一侧还带有白白短短的茸毛。茶叶似乎不是很起眼的样子哦,不过很多东西是不能貌相的。柳冬端起茶碗,这次他学乖了,微微地抿了一口,好像没什么感觉。过了一会儿,他又喝了一口,又用舌头勾了片茶叶往牙齿尖儿嚼了嚼。这下柳冬终于品尝出来味道来了,感觉这茶叶的味道不大对头呀,似乎介于前世农村的煮干酸菜与正经的茶叶之间,茶水的味道也跟这感觉差不多。
柳冬这下反应过来了,忙问一旁带着满脸期待之色的魏长林:“魏老东家,请问你们这茶是煮着喝的吗?”
魏长林原本见深州城的两位上官驾到,很是荣幸,巴巴地献宝似地把自己珍藏的好茶拿出来,与这两位读书人一道品尝,也好捎带沾一点他们身上的风雅之气。不想,这位年轻而外表上看上去又显得有些文弱之气的深州市令的表现竟然让他瞠目结舌。他刚才见柳冬卷着舌头像嚼干菜一样嚼茶叶就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了,没想到这位他原本心目中的读书人竟然问了这么一句外行的话来。现在看来,他今天的举动简直就是在焚琴煮鹤,把牡丹送给黄牛嚼了。
不过,上官问话,不回答显然不够礼貌。魏长林当下郁郁地回道:“这个自然。大唐煮茶已经有好几十年的历史了呢。”
他郁闷,柳冬心里更加郁闷。刚听魏长林说起这君山银针的稀罕之处,柳冬的胃口本来是被吊起来了老大的一截的。这茶水,怎么也可算得上是这个年代档次最高的饮品了吧。人家想喝都喝不着呢。
可是,这茶水一入口,柳冬就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自己小时候家里穷,母亲给自己做的酸菜汤怕就是这个味道吧。所谓忆苦思甜,这位魏老东家真是用心良苦啊。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这个年代的茶水,不是用煮好的开水泡茶叶,而是直接把茶叶和着生水一块儿煮。你说这茶叶再是名贵,原本终究也只是植物的绿叶而已。几片绿叶子和水煮得稀烂,再扔几颗盐下去,这味道能好得起来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风骚之士饮茶嘛,本来也不是冲着这味道来了。主要为的是那份感觉,这闲云野鹤的人,手持清茶一盏,笑看芸芸众生,为了些许空名虚利而疲于奔命。这优越感啊,立马就激发出来了。
柳冬虽然肚子里面文墨不及这个年代的文人,却也知道在这个年代附庸风雅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情。今天喝了这茶,明天就可以对外宣传,这君山银针每年才产出一斤,我就吃了一两。这天下风雅如果有十分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占到那么一分半分呢。思虑至此,柳冬觉得什么困难都不在话下了,仰起脖子,把那碗酸菜汤咕嘟咕嘟都倒进喉咙里面去了,连茶叶都没有剩下半片。
魏老东家在旁边看得不住摇头,心里暗叹世风日下,官府的队伍已经不纯洁了。虽然如此,他却还不得不在一旁凑趣恭维二人,热烈地称赞韩大人沉稳如泰山,柳大人大口饮茶的豪爽作风颇有春秋时期朱亥的任侠风范。
待得三人寒暄已毕,韩尚德首先开口问:“适才听得魏老东家提及,这对钱帛并行之策的讨论,是关乎你们商家生计的头等大事,不知道作何解?”
韩尚德心下有些纳闷,这钱帛并行之策对民众生活与市厘交易是有些不便,可主要妨碍的还是民众吧。你们商家背地里玩的那些明着接受实际上拒收的把戏可多着了。
柳冬也是有些疑惑不解,心想就算绢帛价格有些差异,那也应该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吧,后世汇率的变动更加频繁呢,可只要波动不是太大,对出口的影响还是可以承受的。莫非眼前这位在危言耸听,好吸引上官的注意力不成?听说古时候的医生,酒鬼和骚人喜欢来这套,没想到这位都半截子身体入了土的商人也跟着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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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第二更,第三更将于晚上十一点半奉上。
据说梁羽生先生辞世了。遥想年少之时,无烟也曾挑灯夜读先生大作,忘乎所以,不觉窗外天已微明。往事依稀如梦,此情可待成追忆。登仙路远,驾鹤西行,先生一路走好,相信先生在仙界依然会长袖善舞,一如既往的洒脱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