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吃了一惊,回头一望,就看见书肆的大门口,一名着从八品常服的中年官员正倚门而立,正是一向拘谨严肃的深州司仓参军兼司功参军韩尚德韩大人。
韩尚德这人柳冬虽然没有见过几面,可对他的名头却一直是久仰的。作为刘刺史的铁杆支持者,韩尚德在刘刺史领导下的深州治蝗一役中,起到了后勤部长的作用。他在去年刘刺史下乡亲自指挥治蝗的时候,坐镇深州城,以一己之力并利用担任司仓参军的便利条件,顶住了当时深州城内上至深州别驾下至苍头小吏众多反对捕蝗治蝗的呼声,积极调配治蝗所需人员物资,并督促运往深州的四野八乡。治蝗这一役的胜利,韩尚德居功至伟。可以说,没有韩尚德在后方提供的后勤保障,刘刺史的治蝗行动根本不可能取得成功。
对于这样一位不畏权贵,勇于治事的能员干吏,柳冬本来是打心眼里钦佩的。再加上自己跟他同属刘刺史的嫡系干将,因此柳冬很想找机会跟韩尚德亲近亲近。可惜的是,此人似乎过于端方正气,一直对自己不假辞色,柳冬也就没有找到机会跟他有建立什么交情。
现下在柳冬二人正遇上了一个稍微有些尴尬的局面的时候,此人突然出现,并出声赞叹,柳冬心下有些狐疑,不知道他言下何意。
毕竟韩尚德的品级比柳冬高得多。他不敢怠慢,急忙上前和卢大顺一起向韩尚德行礼。
礼毕,柳冬试探着问:“韩大人,不知您对此事有何看法。”
韩尚德一脸平静地说道:“卢大顺说的是正理啊。这官府钱帛并行之策,委实有些不便。商家以逐利为本,不肯委屈接受半匹蜀锦五百六十文的价钱,也是可以理解的。”
柳冬也点头应是,又想,毕竟这韩尚德也是司仓参军的职位,不仅品级比自己高,这市肆交易之类的事宜,名义上也是在他的掌管之内的。韩尚德又不像司户参军那样跟刘刺史关系恶劣,自己与他之间的权力重叠之处,还是不要一手揽过来的好。既然他现在也在场,就还是先过问一下他的意见吧。再说了,现在现场本来也就是个烂摊子,谁来收拾谁就得给弄个灰头土脸的。柳冬本来还在犯愁呢,现在旁边有了这么好的一课大树撑着,那还不赶紧钻到下面去凉快凉快。
于是柳冬恭谨地向韩尚德请示:“那大人您以为,这桩纠纷我们应该如何处置呢?”
他特意把我们二字咬得比较重,意在提醒韩尚德注意维护自己当官的权威,最好是能提出一个建设性的解决意见来,不要又是任由那些升斗小民自决那一套让自己觉得没有面子的馊主意。
岂料现在需要出头丢脸的时候,韩尚德突然又没有了作为上官的自觉了。他捋了捋颔下有些稀疏的胡须,对柳冬说道:“柳大人是深州市令署的最高长官,这市厘交易纠纷本来是你职务范围内的事情,韩某只是一名小小的司仓参军,不敢越权处理。此事还得辛苦柳大人一趟。”说完,露出一个柳冬从未见过的微笑,朝柳冬拱了拱手。
柳冬心下那个气呀,恨不得把那张木鱼脸一脚踩扁。柳冬等了一会儿,却见韩尚德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意思,心下明白,今日自己这个冤大头是当定了,当下整了整袍袖,雄赳赳气昂昂地往书肆里面走去。
这芝麻粒大的小官可真是当得憋屈啊,有威风可耍的时候上官要让给上官们出风头,轮到给官府背黑锅了,上官们才开始知道应该尊重自己的职权了。
柳冬来到柜台前,看着等候了多时的冲突双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那个,此事稍显复杂,官府律令在这方面并无明确的规定。你二人可以以官府的相关规定为依据,自行协商处理。本官公务繁忙,也就不打扰两位了。”
这话说的极为窝囊,柳冬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刮子。当下他一甩袍袖,转身急匆匆地走了,再也不敢看那小娘子一眼。
柳冬灰溜溜地从书肆走出来,却意外地发现韩尚德还没有离开,半睁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柳冬心念一动,看来自己终于等到了与这位上差交流感情的契机了。当下柳冬交代卢大顺继续往前巡逻,然后走到韩尚德面前,拱了拱手,说道:“大人,眼下*正新,泽雅斋的香茗想必妙得很。在下想请大人过往一品,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韩尚德微微一笑,也不说话,袍袖一拂,当先开路。
泽雅斋是深州城中一家中等档次的茶馆,地处深州南城的中心地段,周围商铺林立,人流穿行如梭。由于地理位置不错,当地地价甚是昂贵,因此泽雅斋的门脸儿并不大,一楼临街的地方只有两进大小,大部分茶座都设在二楼。泽雅斋把临近商铺的二楼悉数租了下来,是以上面甚是宽敞。
泽雅斋虽然地理位置好,消费价格却并不甚高。究其原因,据说其东家曾经是深州城中赫赫有名的大富商。此人年轻的时候经商手段甚是高明,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聚敛了大量的财富。上了年纪以后,争雄夺富的心思也逐渐淡了下来,把生意交给了儿子打理,之后自己就开了这么一家茶楼,不为盈利,只为结交一些高人雅士,谈风弄月,以消耗残年。是以尽管泽雅斋连年亏损,掌柜的脸上却从没断过笑容。
―――――――――
今日第三更
新年第一章。无烟在此拱手,给诸位拜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