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冬之所以选在泽雅斋请韩尚德,一方面是因为囊中羞涩,再贵一点的地方就请不起了。另一方面也是看重这里的市侩气不是很浓。听赵师爷说,这韩尚德大人年轻的时候也是科举明经及第出身的。以柳冬的经验来判断,其实这种人的架子最大了。他们以科举正途出身自诩,看不起那些非科举出身而能做官的人――因此柳冬私下里猜想,这可能就是以前这位韩大人看自己不顺眼的原因吧。他们内心里又有些自卑,认为比不上那些进士出身的官员,担心他们看不起自己。因此经常学着那些官员的一些外在的行为举止,嘴里吟个花唱个草什么的,不知道的还真把他们当诗人了。
柳冬估计这种人平常就好个附庸风雅什么,请他去饭馆喝酒吃肉恐怕不大合适。
二人到了泽雅斋,立即有一名衣着整洁的伙计迎了上来,面带微笑地冲两人行礼,然后温文尔雅地把二人往楼上带,一点也不像一般的酒楼跑堂的那种咋咋呼呼的样子。
上了二楼,柳冬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只见那二楼所有房间之间的墙壁全部被打通,整个地界就是一个甚为宽敞的大厅,怕不有一亩地上下。大厅的地面全部铺上一层暗红的木板。大厅中用半人高的雕花木栏隔成一个个小小的雅座隔间。里面摆放了一张桌子,三两把椅子,此外还有很大的空档。桌子上摆着茶壶茶碗等物。整个大厅地面,墙壁,隔间木栏,桌椅等等全部擦得一尘不染,亮亮的似乎可以照出人的影子来。
大概是由于此时时辰还很早,大厅里喝茶的人稀稀落落的,空位倒占了一半。
那名伙计把二人引上楼来,随即客气地询问:“敢问二位想坐在哪里呢?”
柳冬不敢擅专,只拿眼瞄着韩尚德。
韩尚德对那伙计说道:“就坐在靠窗那边的位子吧。”
那伙计答应了一声,又在前面引路,带着他们往窗子那边走去。
到了窗子旁边座位前,伙计轻轻地为两人拉开桌子下的椅子,服饰二人坐好,道声“请二位稍等”,这才离开。
柳冬抬眼看了看周围的茶客,发现邻座有一位六十多岁,精神矍铄的老人,正眯着眼往这边打量,似乎对他们二人身上的官服有点好奇。
柳冬友善地跟他笑了笑,随即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同桌这位面色沉稳的司仓参军大人身上。
能够有机会跟眼前这位司仓参军交流感情,柳冬一直以来也是颇为期待的。深州城中一干官员的品级中,除了正四品下的刺史,从五品上的别驾,从六品上的司马,以及从八品上的录事参军事以外,就属同为从八品下的司仓、司户、司法三位参军大人了。
其中,别驾与司马的地位虽然尊崇,可是他们的职责只是协助刺史大人处理全州的事务,并不具有独立的职事,一切地位皆由刺史大人而来。若刺史大人与他们相互和睦信任,那他们的职权倒也颇为不小。可是像深州官场这样的情况,刺史与别驾、司马之间颇有些心病,虽不至于剑拔弩张,但密切配合之类的是无论如何都说不上了。因此,深州别驾与司马二职,更大程度上是两个闲职而已。
而录事参军事这一职位,负责的主要是官府的人员与帐目稽查工作,性质类似于后世的审计署与监察局内的部分职司。这个位子固然重要,然而终究不涉及具体政务的管理。因此,若论深州官府系统内能够独当一面地进行政务处理的,除了主管全局的刘刺史之外,就属六曹衙署的三位参军大人了。
三位从八品的参军大人当中,司户参军大人上官诚因为在治蝗斗争中与刘刺史对着干的表现,被回来后大权在握的刘刺史把职权削掉了大半,所以他实际上处于半退隐状态,手头的实权并不太多了。至于司法参军大人,虽然在治蝗一役中持不偏不倚的观望态度,好在战役临近结束时来了出亲赴前线劳师投诚,因此回城之后,刘刺史倒也没有怎么架空他的职权。不过,此人甚是圆滑,自治不是刘刺史的嫡系,是以平日做事小心谨慎,遇了司仓参军那更是恭谨有加,就连见了柳冬这样的品级比他小得多的刺史嫡系,那也是笑脸相迎。因此,司仓参军的威权也不是很显露。
因此上,眼前的这位司仓参军兼司功参军韩大人,实际上是现下深州城中手握实权的第二号人物。跟这样的一个人搞好关系,对柳冬以后的仕途进展是很有帮助的。
往日韩尚德对柳冬是丝毫不假以辞色,令柳冬想接近又有三分犹豫。柳冬今天好不容易请动了这位大人的大驾,满以为两人的关系会有很大的转机,没想到这位大人一路上却是一言不发,柳冬对他的心意也是猜之不透。
此时,一名茶楼的伙计已经用一个木盘子把两人的茶端了出来。柳冬听说古人饮茶是一项风雅的事情,一举一动皆有讲究。柳冬前世虽然在农村长大,茶倒是经常喝,却哪里懂得那么多礼仪。不过反正今天也只是为附庸风雅而来,对面的韩尚德看上去也不像什么风骚之士,倒也不必太过着相。于是,柳冬索性彻底放开,端起刚送上不久的茶就是一口牛饮,倒也颇有三分魏晋名士洒脱不羁的风范――如果他的舌头没有被烫起泡的话。
韩尚德倒是稍微文雅一些,左手端着托盘,右手扶着茶杯口,轻轻地抿了口,也不知道喝进去一滴没有。他放下托盘,饶有兴趣地盯着柳冬看,嘴里却还是一言不发。
柳冬觉得这样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干咳一声,率先打破僵局:“其实在下一路上很是疑惑,不知大人今日为何肯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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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年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