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冬一边义正严词地教训那个坑蒙消费者的奸商,一边偷眼往旁边的小娘子瞧去。但见那小娘子眼波流转,一双美目定定地盯在柳冬身上,眼中射出热切的神色,几乎都能把人给融化了。胳膊还有意无意地往这边靠了靠,毛绒绒的袖口在柳冬手背扫来扫去。
柳冬色受魂与,只觉半边身子都要酥麻了。他嘴角含笑,先是摆出一个自认为最为潇洒的剖死,又觉得不对头,赶紧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踏前一步,面色严峻地看着那位帐房先生,双手虚抬,显得颇有威势的样子,把那青天大老爷的铮铮模样,演绎得入木三分。
那帐房先生一听急了,他诚惶诚恐地给柳冬作了一个揖,这才直身说道:“大人,某虽不才,小店也是几十年的老字号了,怎敢做欺瞒客人的下作之事。这蜀锦是一千一百三十文不假,可这半匹蜀锦,就是值不了五百六十文啊。”说到此处,他已经急得满头是汗了。
柳冬一听大怒,看来这位帐房先生不是刻意讹诈客人,他是真的算不清楚。柳冬情绪激动之下,立即把自己官府上差的身份忘得一干二净,上前捋起袖子,抓过毛笔,就要以一个二十一世纪数学系本科生的名义,教训这位连帐都算不清的大唐帐房先生。
那帐房先生一见形势不对,慌忙往柜台后面钻,不敢轻捋这位算术天才的虎须。
而边上那位俊俏小娘子更是被市令大人的雷霆之怒震得花枝乱颤,丹凤眼中满是崇拜的小星星。
只有柳冬身后的卢大顺不识趣,强拉着柳冬的袖子往店铺大门的角落里走去。
柳冬对卢大顺关键时刻拉拉扯扯的行为很不满意,正待疾言令色地教训他一顿,却听卢大顺跟他说道:“大人,那位帐房说得不假,半匹蜀锦确实值不得五百六十文。”
柳冬一听愣住了,原来这里也有位算不清楚的,看来大唐的算术普及教育工作,任重而道远啊。
卢大顺也不管柳冬心里怎么想,继续说道:“大人,蜀锦的官方价格倒是一千一百三十文,可近几年来蜀地锦缎产量连年激增,民间集肆上蜀锦恐怕连一千一百文一匹的价钱都卖不上了。因此,如果按照官方给出的价格来算的话,接受蜀锦的生意人恐怕就要吃些亏了。因此,很多商家其实是不情愿客人拿蜀锦付帐的。
啊,对,是有这么一回事。柳冬虽然不知道蜀锦具体是甚么价格,可对大唐用来充作交易支付媒介的绢帛中的另外几种,还是有过一番了解的。他记得自己做课程设计的时候,还曾经查阅过这个现象,并做过经济学分析,所以这个概念柳冬其实并不陌生。可是事到临到,官威这么一摆,美色在旁边这么一诱惑,柳冬立即什么也不记得了。
柳冬看了一眼店铺大堂正中的俏佳人,在心里给出了一个红颜祸水的评语,刚才为民做主的凛然气势也为之一泄。
卢大顺见柳冬脸上的颜色稍霁,知道这位少年大人有些明白了,于是接着解说:“不过,如果仅仅是这个原因,那位帐房还不敢明目张胆地拒收蜀锦。毕竟,大唐律令规定,钱帛并行,交易的时候商家拒收绢帛可是要吃官司的。可是,如果是像这位小娘子手中拿的半匹绢帛,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说是钱帛并行,可这绢帛与铜钱却也有些不一样。铜钱不能吃不能穿,只能用来支付交易费用。可绢帛除了能够支付交易以外,还是可以做衣服被面的。名面上来说,若是本来一匹绢帛可以做三件衣服,可如果裁成了两半,那每匹就是只能用来做一件衣服了。这样两个半匹就只能做两件衣服,比一匹绢帛能做的衣服就少上一件,是以人们心中认为两个半匹的绢帛在价钱上比不上整整一匹的。”
这话又绕回来了,也就是说一加一虽然等于二,可是二除以二却是小于一的。看来自己这二十一世纪的数学系本科上算十以内加减法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计算这乘除法就有点不大牢靠了。
柳冬说道:“那这件事怎么处理,难道告诉那位小娘子实情,让她再添上几文?”这么处理柳冬有些不乐意,毕竟自己还对那位小娘子颇有些期待的,要是不帮她反而去帮那位长相猥琐的男帐房,这以后接近她的路就断了,再说这也不是男儿汉大丈夫的行事作风,是不是。
卢大顺答道:“我们亲自去说似乎也有所不妥。虽说官府没有明文规定半匹蜀锦的价格是一匹蜀锦的一半,可毕竟这数字人人都会算。今天我们若是上去说那半匹蜀锦值不得五百六十文的话,也许明日就会有一些刁滑的商家借机不肯收受成匹蜀锦或者压价了。以在下之间,我们还是让他们自行协商处理吧。”
这大唐官府也真是有意思。一方面又规定支付别的交易的时候一匹蜀锦值一千一百三,另一方面对半匹蜀锦的价格低于五百六又采取默认的态度,这种做法分明就是掩耳盗铃嘛。
柳冬哭丧着脸跟卢大顺说:“招你这么说,我们趾高气扬地进来,然后什么事情也不做,接着又灰溜溜地回去?”
卢大顺老老实实地点了一下头,说道:“大抵上是如此,不过我们还可以调解一下嘛。”
人家都吵到那个份上了,光调解不仲裁又能起什么作用。柳冬忍不住仰天大呼:“大唐的钱帛并行制度真是害死人啦。”
“柳大人说得很有道理。”卢大顺对柳冬当街非议朝政的行为尚未来得及阻止,就听到门外传来了赞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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