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内室传来的干咳声,孙掌柜浑身一震,无奈地说道:“刘大掌柜,既然你一定不肯宽限些时日,敝行也只有依诺勉力还债了。只是,这贷款数额巨大,敝行现下正是周转不灵之时,实在无法拿出那么多现钱来。”
刘掌柜自然也听到了里屋传来的声音,不过他也不揭破,静听孙掌柜的下文。
此刻听到孙掌柜答应即时还债了,刘掌柜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忙不迭地说道:“还贷款的事好办。大家都是生意人,我们自然能体谅你们昌隆粮行的难处。这现钱自然是你们有多少,我们就收多少,你们要是暂时没有,我们也不强求。”
孙掌柜听了刘掌柜的话,心下惊诧莫名。他从商数十年,于这高利贷者的嘴脸是见得多了。借贷时和和气气的,可要是还不上,这些家伙拆房子抢家具等。这些家伙白道黑道上都有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此刻这刘掌柜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了?孙掌柜疑惑地看着刘掌柜。
刘掌柜依旧是那副慈眉善目的尊容:“我们当初订契约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可以用你们昌隆的店铺抵债的嘛。依刘某之见,那几家店铺就由我们代为处理吧,想必能顶上不少现钱的。”
看着刘掌柜满面灿烂的笑容,孙掌柜一阵气血上涌。
这姓刘的说得倒是轻巧,可是这店铺是昌隆粮行的根基。生意上一时的盈利与亏空,那是寻常不过的事情。可要是这店铺抵押了出去,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姓刘的这手,玩的可是釜底抽薪那一招,想把昌隆从根子上铲除啊。
“刘掌柜,此事万万不可啊。”孙掌柜一下子就急了,“店铺抵给你们,我们昌隆以后如何做生意,又如何还你们下一步的债务?”
“不要紧,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理你们的店铺的,一定会卖个好价钱,说不定还了贷款,还能有些剩余的返还给你们呢。”刘掌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还能有返还?这些店铺到了姓刘的手里,肯定会被吃得渣都不剩一点。能返还那就出鬼了。
“刘大掌柜,要不这样,我们昌隆手头还有不少粮食,我们将粮食按市价抵给你们。你知道,深州蝗灾迫在眉睫,这粮食可是硬通货,攒在手里不愁没人要,而且只会涨,不可能跌的。”
孙掌柜无奈之下,拿出了最后的方案。这是杨石事先跟他商量好的,也是他们昌隆能够接受的底线。
刘掌柜心头冷笑不已,把我刘某当傻子。如今这粮食可是烫手的山芋,深州其他各大粮商难得一见地跟官府联手,共同打击巨无霸昌隆粮行。昌隆的粮食很难卖出去,否则风光一时昌隆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个境地。此刻,谁接手昌隆的粮食,谁倒霉。
刘掌柜装作无奈地说道:“孙掌柜呀,不是刘某不肯通融。刘某平日里从来都没有涉足过粮食这一块,实在是不通经营之道啊。还是请孙掌柜按契约规定的,将刘某名下那几家店铺给刘某吧。”
孙掌柜见刘掌柜依旧不为所动,咬牙说道:“只要刘掌柜肯接受粮食,价钱方面还可以商量。刘掌柜放贷不过就是求利么,这些粮食转手出去就是绝大一笔利润啊。”
刘掌柜微微一哂。粮食怎么能跟店铺相比?昌隆粮行在深州纵横几十年,不少店铺都开在黄金地段。兴隆、兴盛、兴业等粮行早就对之垂涎三尺了。只是苦于平日里没有下手的机会。此时昌隆式微,他们再不出手,更待何时?
刘掌柜来之前,已经接待了好几拨访客了,不光是其余三大粮行,甚至还有一些深州城的中小粮行都各自派出了说客。他们纷纷许下重利,表示只要能将店铺拿到手,价钱好商量。
这些粮行也不傻,昌隆虽然快倒了,可是那些店铺的吸引力还在的。很多老百姓平日就习惯进那几家店铺。虽然如今由于昌隆名声臭了,顾客不大上门。可只要那些店铺改换门庭,那些老客户很多还是会上门的。
昌隆这边急着还款,店铺作价多少,还不是刘掌柜说了算。从昌隆这边低进,再高价卖给别的粮商,这生意怎么说都是一本万利。
至于昌隆手头那些粮食,那只是蝇头小利,还要费心考虑怎么出手,要靠那点钱过日子,自己就只能吃糠咽菜了。
“孙掌柜,你们昌隆的难处,刘某也是理解的。可是,我们放贷的规矩可不能破。这些店铺早就抵给我们了,现在你们逾期不还款,那这几家店铺就是刘某名下的财产了。刘某此来,只是看在同行的份上,知会你们一声而已。”
刘掌柜看了孙掌柜苍白的老脸一眼,斩钉截铁地说道:“也罢,刘某就再卖一个面子给你。刘某再宽限两日。两日后,若是再不能筹集余款,那就莫怪刘某不顾同行的情面。到时候,刘某就直接带人封存接受那几家店铺了。”
刘掌柜说完,站起身来,在孙掌柜的千恩万谢声中,扬长而去。
杨石当初吩咐孙掌柜,让他在谈判之时,坚持两点。一时尽量拖延还债时间,二是争取用店里的粮食抵债。可是如今,时间倒是拖了两天。至于店铺抵债,刘掌柜一直不肯松口。
孙掌柜慢慢地往里屋走去,想象着杨石怒气勃发的样子,心里一阵忐忑不安。
谁也没有想到,当年那个在深州商界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昌隆粮行东家杨石,此时已经颓然埋进了椅子扶手里,鬓角银星点点,脸色苍老颓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