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夜色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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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9 (2)

第二部9 (2)

“这故事是什么意思?”她勃然大怒。“你以为我没有正常的理智——我生病之前的确没有,可我现在有了。要不是因为我把你看作我见到的男人里最迷人的,你准会以为我还是个疯子。我自认倒霉——可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对你和对我自己,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迪克更加处于不利地位了。他记起了那位年长些的沃伦小姐的话——也就是要在芝加哥知识分子集中的南区买上个年轻医生的话,他硬了硬心肠说道:“你是个迷人的孩子,可我不能恋爱。”

“你不愿给我个机会。”

“你说什么!”

她的鲁莽和暗示出的介入权利使他大吃一惊。他的思想并不混乱,也想不出尼科尔?沃伦有权得到什么机会。

“现在就给我这个机会吧。”

那声音降低了,深深沉进她的胸部,鼓起她的紧身胸衣。她朝他贴上来。他感觉到了她充满青春魅力的双唇,越来越紧地搂着她躯体的胳膊让她感到宽慰。迪克此时什么策略也没有了,仿佛他随意将几种东西搅在一起,搞出一种无法分解的混合物,其中的原子联合在一起,无法将它们分开来;现在除了将它彻底扔掉之外,已经不可能将里面的成分还原了。他搂着她,尝试着她,她越来越扭曲着身体贴向他,她对自己的嘴唇也感到陌生,她深深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被爱情卷入其间,然而她感到的是慰藉和胜利。他甚至为自己能有此生而感恩不尽,即使这生命仅仅反应在她湿润的眼睛里,也已经感到满足。

“天哪,”他气喘吁吁地说,“跟你亲吻多美啊。”

这仅仅是说说而已,但是尼科尔已经更紧地掌握住他了,她得到了这个机会;她飘飘然转过身去,走开了。他被留在那儿,心里的悬念多得像下午在缆车上时一样。她似乎感到:看看他那样子吧,多么自负,可他跟我在一起会怎么样啊,噢,那可真是太美妙啦!我得到他了,他是我的了。后来她跑开了,可当时的感觉那么新鲜甜美,她迟疑着不想离开,想把那一切都吮吸进去。

她突然颤抖起来。在两千英尺下方,她看到了形状如同项链和手镯般的光亮,那是蒙特洛伊和沃韦,比它们更远些,有一条形状如表链般的朦胧光带,那是洛桑。从那个地方,不知怎么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舞曲。尼科尔这时清醒了,心情冷静得像周围冷飕飕的空气。她想唤回童年般的柔情,而且她十分专注,就像刚打过一架又想喝个酩酊大醉的人一样专注。但是她仍然害怕迪克,迪克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身子斜靠在围着这条马蹄形步道的铁栏杆上,体态很富有个性。这一切使她不由说道:“我记起当时在花园里怎么等你了——把自己整个捧在手上,就像捧着一篮鲜花。我就是这么想的——我觉得自己是甜美的——我等待着将那个花篮奉献给你。”

他把脑袋搭在她肩膀上,急促地呼吸着,然后把她的身体转过来。她跟他一再亲吻着,每次她朝他凑上来,他就看到她的面孔变大了,她的手搂着他的肩膀。

“雨下大了。”

突然间,湖对面坡地上的葡萄园那儿传来轰鸣声。人们在向携带冰雹的云团开炮,为的是把它们驱散。步道上的路灯熄灭了,接着又再次亮起来。暴风雨骤然降临,首先是从天上降下来,接着又增加了从山上冲下来的山水,哗啦啦顺着道路和石砌的水沟涌流下去。天空随之变成漆黑一片,一道狂暴的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便是一声能撕裂世界的炸雷,被撕成碎片的云彩从旅店旁边奔逃而去。在这剧烈的喧嚣、混乱与黑暗中,那座旅店龟缩着。

迪克和尼科尔这时已经到了门庭,贝贝?沃伦和马莫拉一家三口正在那儿焦急地等待着他们。从湿漉漉的雾中走出来让人感到十分激动——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关上,耳畔响着风声,衣服淋得精湿,他们站在那儿乐得哈哈大笑,激动得浑身发抖。舞厅里,乐队这时奏起一支施特劳斯圆舞曲,声音响亮而杂乱。

……戴弗医生要与一个精神病人结婚?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这事是从哪儿起的头?

“换过衣服请回到这儿来好吗?”贝贝?沃伦仔细观察了一下后问道。

“我除了几条运动短裤之外,没什么好换的衣服。”

他身披一件借来的雨衣步履艰难地朝自己的旅馆走去时,不禁咕哝着嘲笑自己:“好一个机会——可不是吗。老天爷!他们决定要买个医生?哈,他们最好在芝加哥找到个什么人,赶紧把她缠住。”他回忆起尼科尔的嘴唇比他记忆中的任何事情都更让他体会到青春的激情,他记起了雨滴像泪珠一样从他脸上淌下去,他的脸当时紧紧压在她那色泽柔和得像瓷器一样的脸颊上,他开始对自己刚才那种粗鲁的念头进行反抗了……三点钟左右,暴风雨停歇后的寂静反而把他惊醒了,他走到窗前。她的美貌像幽灵般升上起伏的山坡,飘进屋子里,穿过帷幔……

……第二天早上,他攀登了两千米,登上罗彻斯德内耶峰,他感到滑稽的是,前一天那位乘务员也利用这天的休假来登山。

后来,迪克一路走下山,到蒙特洛伊去游泳,回到他的旅馆后刚好赶上吃晚饭。他收到写给他的两张便条。

“昨晚发生的事情让我感到害羞——那是我经历过的最美好的事情,我的上尉,即使我再也不能跟你见面了,我也会为经历过那样的事情感到高兴。”

这话足能让人消除疑虑了。然而,迪克打开第二个信封后,多姆勒那沉重的影子又返回来了。

亲爱的戴弗医生:

我给你打过电话,可你出去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能请你帮个大忙。原先没能预见到的情形使我不得不返回巴黎,如果取道洛桑,我可以争取到时间。知道你星期一要回苏黎世,是否可以请你与尼科尔同行?带她到苏黎世,送到疗养院。不知这个要求是不是过分?

诚挚的

贝思?埃文?沃伦

迪克感到怒不可遏——沃伦小姐本来知道他随身带着一辆自行车的;然而她在便条里的措辞那么客气,让他觉得无法拒绝。逼我们俩呆在一起!甜蜜的亲近外加上沃伦家的金钱!

他错了:贝贝?沃伦并不是这个意思。她的确以世俗的眼光看过迪克,还用亲英派扭曲的尺度衡量过他,发现他有欲望——尽管如此,却仍然发现他颇对她的胃口。不过,在她看来,他有些过于“饱学”了,她在心里将他归入一批又穷酸又高傲的人之流,在伦敦她曾经认识过那样一类人。他过分表现自己了,正好符合那种人的特征。她看不出,他怎么能与她心目中的贵族相提并论。

除此之外,他还十分顽固——有五六次,他中断与她的交谈,眼神里显出那种悒郁的神色。她不喜欢尼科尔童年时那种自由随便的态度,现在,她在内心中习惯于把她看成个“不可救药的人”;不过,戴弗医生无论如何不是她想象中可以呆在她家里的那种医生。

她不过是想图个方便,利用他一下而已。

但是,迪克认为,她的要求产生的效果正是她的愿望。一起乘火车旅行,可能是一件可怕的、伤心的,或者是一件喜剧性的事情;它可能是一段试航。它可能是另一次旅行的先兆,正如与朋友同行一日那样漫长。开始时,在早晨匆匆品尝;以后,两人便会在饥饿中一起大嚼;到了下午旅途即将结束,但是在到达终点的时候又会重新振作起来。迪克看到尼科尔贫乏的欢乐,不禁感到悲哀。不过,对她来说,那将是个安慰,因为她要回自己惟一熟悉的家。那天他们没有再亲热,但是当他把她留在苏黎世河畔那扇门外的时候,她转过身来望着他。他明白她担心的问题:她害怕他们从此再也不能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