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她授意周瑞家的几个心腹,命她们悄悄说与人知道,以后的日子,一定要时时处处刁难薛姨妈母女,只盼她们能支撑不住,自己提出要搬出去,到时她再顺水推舟,事情也就成了。偏生她母女竟生生忍住了下人们给的闲气儿,倒弄得人连一个错处儿挑不着,不独如此,宝钗还变着法子,去笼络她的宝玉,以期能通过他,达到自己久住贾府的目的,真真是阴险至极!她到现在才发现,她的这个侄女儿,竟比她的母亲,更难缠一百倍不止,她这会才是,搬石头砸到自个儿的脚了。
只是,她们想要通过笼络宝玉,达到永留贾府的目的,却也不能够,她明儿就命人去请了官媒来,让其多留意留意,一旦有年龄身份都与宝玉相当的女孩儿,便紧早儿的定下来,早日绝了她母女的企图,看她们到时还怎么样?!
且说怡王府择定八月十八日娶黛玉过门后,两家人便开始百般忙活起来,因着内务府和礼部事事上心,怡王府又财力雄厚,至大喜之日前几日,已是样样儿俱备、色色儿齐全了。
展眼便是八月十七日了,这一日,林府倒不如先前那般忙乱,皆因婚礼的一应事宜,俱已准备妥帖了,嫁妆早已打发人送过怡王府了,而聘礼亦悉数收捡好了。
贾敏想着黛玉与贾府众姑娘们姊妹情深,因打发玉珠亲去接了她几个过来,又另派八个婆子,去史府接了湘云过来,她四人再加上英莲黛玉,齐齐聚在黛玉的卧室里,又哭又笑的说了大半日,至贾敏打发人来唤黛玉,去试已改过几次,务必要做到尽善尽美的新嫁衣时,方停下来,又一块儿相跟着去到上房。
瞧得黛玉穿上大红新嫁衣从内室出来,众人只觉眼前一亮,都不由啧啧赞叹起来,尤其探春羡爱道:“先还一直以为林姐姐穿素色衣衫最相宜,倒不想,这艳色的衣衫,竟更衬得姐姐艳若桃李,怪道常听人说,新娘子是最美丽的,这会子瞧来,果真不差。”
贾敏听得这话儿,因打趣道:“瞧三姑娘这副模样,敢是在想自个儿的小女婿不成?你只放心,明儿姑妈管保与你挑个才貌双全的女婿。”
话音刚落,众人都憋不住哄堂大笑起来,尤其湘云更是笑得连人带椅,一同歪倒到地上了,幸得地上毯子甚厚,不曾摔坏了她。再看探春,早已臊得是满脸通红,扭股儿糖似的便要去与贾敏理论,众人瞧得越发笑个不住。
黛玉一面陪着众人笑,一面暗自感激母亲的良苦用心。
自打答应了弘晓的求婚,她便开始时喜时悲起来,喜的是,自己就要与心爱的人,永远生活在一起了;然而心内的悲伤,却远比喜悦更多上十分,她打心眼儿里舍不得离开家,离开父母,离开众姊妹,即便只是从一个家到另一个家,两家亦不过半个时辰的车程,到底她再算不得林家的人,再不能如以前一般,常伴于父母膝下了——这一切,怎能不让她那颗待嫁女儿的心,时酸时涩呢?只因怕母亲瞧了亦跟着难过,她方强忍着罢了,虽则她瞧得出来,母亲笑颜背后与她一样的伤感和不舍。
老话说“知女莫若母”,这话儿倒过来说亦是一样儿的,黛玉知道贾敏对她的不舍,贾敏自然亦瞧得出来她强忍着的泪意,故这会子才特意放下长辈的身份,与迎春几个笑闹作一团,只盼能让黛玉展颜一笑罢了。
娘儿几个直玩笑至掌灯时分,方至饭厅用了饭,英莲想着贾敏必有事情要与黛玉交代,饭罢只吃了一钟茶,便自招呼了迎春几个,至她屋子里去玩笑不提。
贾敏确是要话要与黛玉交代,依祖制礼仪,女子出阁前夜,母亲本就该与女儿说道一些明儿白日里,及洞房花烛夜的注意事项。而她母女两个分分合合数回,感情本就较寻常母女更深厚许多,是以直说到子时,贾敏方回房去眯了一会子。
见母亲离去,黛玉忙唤了紫鹃来,吩咐道:“赶紧儿的去姐姐房里,就说是我找她有事儿,请她过来一趟。”她答应着去了。
一时英莲来了,黛玉忙拉过她坐下,柔声道:“姐姐,明儿我就要离去了,爹爹妈妈和弟弟,要烦劳你多看顾一些儿了,家里的事儿,也得你多烦心一些了……”
话音未落,已被英莲打断:“瞧妹妹这话儿说的,爹爹妈妈待我恩重如山,妹妹待我情深义重,孝顺父母,疼爱幼弟,这原是我作女儿作姐姐该当的,你只管放心罢。”
姐妹二人又说了一些儿体己话,渐渐眼角都有了泪意思,及至外面的自鸣钟“当当”响过两下以后,方并排躺至黛玉的床上,小丫头子忙熄了灯退下。
不想二人都无睡意,各自翻了一会子,便又继续说道起来。
黛玉先轻轻道:“姐姐,才刚我竟忘了还有一件事儿,那就是姐姐你,着实让我放心不下。”也不待英莲答话,她自接道:“不管他怎么好,与姐姐你是否又是心意相通,到底他是有福晋子女的,眼见姐姐你一日大似一日,便是你和我都不急,爹爹妈妈那里却不好说,明儿果真他们要你嫁,你可怎么样呢?”
“我也不知道,”迟疑了一会儿,英莲方幽幽叹道:“只觉自己只是在等一个结果,至于是什么结果,却又说不上来,先就这么着吧……”黑暗的夜,让黛玉瞧不清她的神情,只能从她落寞的话里,感受到一直以来她心里的熬煎和痛苦,待要劝说几句,竟觉开不了口,她与弘晓很快就可以长相厮守了,自是能体会她那种心情,是以只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他两个亦能梦想成真吧。
五更天刚过,黛玉便被唤起来,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喜娘们围着她团团乱转,宫里派来的嬷嬷,更是在一旁一丝不乱的指挥着,梳头的梳头,匀面的匀面,贾敏和英莲在外,亦不时招呼着她们:“这边腮红有些儿不匀。”“耳坠未挂好。”……
好容易装扮完毕,贾敏亲自与黛玉穿好大红的嫁衣,便携了她的手,一同到得正厅里,如海早已侯在那里,见得妻女过来,眼角很快湿润了,因想着这是喜庆的日子,忙忙就着贾敏递过去的帕子拭净,方道:“是时候该去拜祖宗了,咱们竟过去吧。”说罢打头出了门子,众人则依次跟在他身后。
很快便到得林家的祠堂,早有下人将这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如海自携了黛玉进去,其余人则侯在外面。大清祖训,婚礼前一日,不论男女,均要由父亲带着,至祠堂祭拜天地祖先,告知有婚事要举行。
待祭拜完毕,贾敏又携了黛玉,一同去往上房,那里早已摆好一桌上好的席面,一直侯在这里的玉珠,忙招呼英莲、三春及湘云几个,依次坐了席,罢了再将黛玉安置在首位,是为“食姐妹桌”,此乃新娘子出阁前与娘家姊妹的最后一顿饭食,一来以示别离,二来众人都要说吉祥话儿。
略吃了几筷子,英莲便先起身,一面黛玉敬酒,一面含泪笑道:“祝妹妹在今后的日子里,事事顺心,与妹婿伉俪情深,白头到老。”余下迎春、探春、惜春、湘云四人,亦依次起身敬过酒,说罢一大通的吉祥话后,各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
一时这项礼仪完结,该进行“拜母床”这一环节了,早有两个有年纪的嬷嬷,扶了贾敏至暖阁的榻上坐端,又有四个嬷嬷,扶了黛玉至其下的蒲团上跪好,与母亲行过三跪九叩的大礼。
至此,新嫁娘出阁前的礼仪,方算完了,不待贾敏发令,紫鹃雪雁忙领着六个小丫头子,扶起黛玉,簇拥着回至她的闺房,等候怡王府来迎亲。
贾敏则扶了玉珠,带着众人,去往外厅招呼自家的亲戚,因着各王府诰命都是去往男方,亦即怡王府赴宴坐席,是以这会子厅里并无多少宾客,不过少数几家亲戚,并如海的一些下属的女眷罢了。
四处招呼周旋了一圈,贾敏意外的瞧见王夫人带着凤姐儿,赫然坐在靠边儿的一席上。她不由有些儿纳罕起来,因她命人发帖子时,并未预计贾府的,而贾母先前打发人来送她与黛玉的一万两银票时,也已说过今儿她并不会出席的,是以这会子见得王夫人,她才觉得惊奇。
随即她便明白过来,因在心里冷哼了一声,那王夫人必是瞧着她的黛儿今儿以后,便是名副其实的怡亲王福晋了,故这会子才赶着来巴结,真真打的好算盘!想明白这一点后,贾敏连招呼也不与王夫人打一声儿,只命人不要慢待了凤姐儿,便径自去往下一席了。
不多会儿,就有几个婆子急急跑进来,喘吁吁道:“回太太,迎亲的队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