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一想,她之所以敢如此对你,不过是仗着她那个不知好歹的主子的势罢了,而她那主子之所以敢如此对你,一多半儿是因你无品无级之故,倘这会子咱们成了亲,你就是怡亲王福晋,别说她,便是太后皇后见了你,也要卖你几分薄面,是以在与阿玛额娘去信之前,我已想好,此次你来家后,不拘怎样,我都要尽快娶了你过门。”
见他说得如此坚定,又在情在理,黛玉不由心里一动,到底很有些儿不好意思,因迟疑道:“果真要尽快办理此事,会不会太仓促了一点子?”
弘晓忙接道:“怎么会仓促呢?满京城谁人不知,咱们两家迟早要成一家的?况婚礼需要的物事,一应都是齐全的,只要你一点头,不出三日,管保凡事办得妥妥帖帖的”
见黛玉仍是一脸的迟疑,他又小心翼翼道:“你……你觉得怎样呢?你放心吧,倘你不愿意办的这么仓促,我绝不勉强的,顶多再多等些时日,也就罢了,横这么些年都等过了,也不差这一年半载的。”话虽如此说,他仍拿期待的目光瞧着她。
“总得……先问过大人们的意见才是……”好半晌,她才像是鼓了很大勇气,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而她的脸,早已红到了耳根子旁。
闻及此言,弘晓霎时欣喜若狂起来,也顾不得与黛玉说道一声,便拉门大踏步出去了,他要赶紧儿的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胤祥夫妇两个,然后再让他二人出面,自己再在一旁帮腔,让如海夫妇点头同意此事。
如海夫妇两个早已拿弘晓当女婿看待,这会子又听得女儿已同意此事,因笑向胤祥道:“说来他两个原也不小了,果真要这会子办理,也是该的,咱们竟快去找钦天监阴阳司择好日子罢。”
听的这话,弘晓更是喜上加喜,说着就要到二门外唤人去请,被兆佳氏嗔着劝住了,他方觉出自己太过心急了,脸也跟着红了起来,惹得四个老人都发笑起来。
至下午,阴阳司被请来了,听得是怡亲王爷娶福晋,自是不敢慢待,摇头晃脑掐了许久的指头,方起身回道:“回王爷,八月一十八日,却是今年最适合嫁不过的日子。”
依弘晓本意,自是巴不得明儿就娶得黛玉过门,是以这会子隔八月十八日不过五十来日光景儿,竟觉比五十年还长,待要开口命他再择日子,转念一想,饶是如此,他已因事情太过仓促,自觉很有些儿对不住黛玉了,果真再提前,那更是对黛玉、对林府的不尊重了,横竖五十日弹指一挥便过了,他就是再多等这几日,又有何妨呢?像黛玉这般美好的女子,便是用一生来等待,那也是值当的!
这日晚间,弘晓便亲题奏折一封,上书自己与林府联姻一事,请皇上恩准——其实他原可以不上奏此事的,只是想着自己原是皇室中人,虽则亲事系先皇所指,到底要与今上报备一声儿才是。况他心里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想法,企图通过此举,让皇上知晓,再有五十日,黛玉便真正是他的福晋,是当朝的怡亲王福晋了其他男人,凭他是谁,再不能肖想于她,哪怕连精神上的肖想,也不可以!
幸得皇上瞧罢折子,除过稍稍变了一点颜色,呆愣了片刻,倒是没有其他作,只提笔御批了“恩准”二字,随即又命戴权去内务府和礼部传旨,令二者全权辅助怡亲王办好此事,倘缺些个什么东西,只管去采买便是,不必回过他知晓。
弘晓自是千恩万谢,回至王府,回过兆佳氏后,一家子上下,便开始忙活起来。因他本系男子,又年纪小,自然不会想到婚礼所需的色色物事,是以凡事都得兆佳氏亲自过问,诸如布置新房,打点聘礼,草拟须宴请宾客的名单等等琐事儿,竟让她忙得连饭也顾不得吃,然则心里却是喜悦至极的,是啊,最小的老儿子娶媳妇儿了,还有什么比得上此事,能让年岁合起来超过一百岁的夫妇俩,更加开心喜悦呢?
再看林府内,贾敏亦是带着英莲玉珠几个,缝嫁衣,打首饰,作衣衫,制被褥,准备嫁妆,真真忙到了十分去;与怡王府一样,众人虽则又忙又累,却是也欢声笑语,喜气洋洋。
惟独黛玉,见天家的没事做,见母姐都忙到不堪,便欲去帮忙,偏她们死活不让,再者她想着那有女儿家亲自过问出阁诸事儿?到底有些儿害羞,说不得只待在自己房里,看看书作作针线,倒也十分闲适恬淡。
较之黛玉的恬淡,贾府梨香院内的宝钗,这会子却是热锅上的蚂蚁,日不能食,夜不能寐,人也几乎瘦了一圈儿。
原来近日以来,她家的生意竟悉数撑不下去了,除过鼓楼的当铺“恒舒典”还在勉强维持着,其余几个店铺都因资金周转不来,先后倒闭了。须知这几家铺,原是薛家现如今仅剩的产业了,她娘儿们三个的衣食住行、吃穿用度,乃至平日里玩乐排场的银子,全有赖于其每月为数不多的赢利,她还指着靠着其东山再起、中兴家族,偏生这会子竟倒闭了一多半儿,果真是天要绝她薛家了吗?
岂料祸不单行,王夫人最近亦对她母女不冷不热,渐渐视若无睹起来,有几次她母亲去找她说话儿,竟被丫头告知:“太太这会子有事情要处理,请姨太太先家去,罢了再来吧。”
先她母亲还以为她是果真有事,也就依言回来了,如是者三,她们方明白过来,她是在有意的回避,难道她知道薛家的生意出了问题?还是有什么其他不为人知的缘故?
而贾府的奴才们,见当家太太不待见她母女了,便渐渐变了颜色,行动也推三阻四起来,尤其在她住的蘅芜苑内,丫头婆子更是使唤不动起来,她又只有一个丫头文杏,偏年纪小不说,还道三不着两的,每每被其他人的指桑骂槐弄得哭着回来——及至此时,她终于体会到,寄人篱下的滋味儿是何等的苦痛酸涩,当年黛玉怕是一如她此时一般,日日都郁结于心吧?
再一想,自己其实比黛玉更凄惶,她还有贾母的疼爱,怡王府的照应,而自己呢?母亲已经老了,拿不出什么主意来了,哥哥却仍如以前那般混账不堪,都这会子了,仍日日在外寻欢作乐,挥霍无度,倘自己不尽快想法子来改变这一切,他们薛家,可就真真算完了!
想到怡亲王府,她随即想起,还有不足一月的光景儿,黛玉便要和弘晓成亲了,此时的她,怕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吧?不独将得到亲王福晋这一尊崇的封号,更得到了自己真心相许的人。相较于她的幸福,自己又是多么的可怜和不幸,她与弘晓,这辈子只怕是不能再有什么交集了吧?想到这一点,她便心痛难当,恨不得找个谁也不能找见的地方,狠狠的痛哭一场。
偏她还不能表现出分毫来,皆因她是母亲的主心骨,是薛家真正的当家人,一旦她垮了,薛家跟着便会烟消云散了!她该怎样做,才能扭转这会子的劣势呢?
她那势利的姨妈,只因着她家生意出了问题,便跟着不待见她母女起来,果真薛家垮了,怕是隔日便会将她们赶出贾府吧?到时别说是“金玉姻缘”,只怕让她帮忙,与她找一个中等人家的婆家,亦是不可能的事了,而这会子要中兴薛家,除过她嫁得一户有财有势的好人家,那里还有其他法子呢?
看来明儿,她得想法子先将宝玉笼络好,再慢慢儿的想其他转机了。自此以后,她便日日往宝玉屋里跑,变着法子的笼络袭人麝月等几个得宠的大丫头,又顺着宝玉,说些儿他爱听的话,倒弄得宝玉十分亲近起她来,这些皆为后话了,暂且不表。
这边厢宝钗在谋划着,而王夫人亦在荣喜堂思忖着,不过她想的却是,到底该以何缘由,将薛姨妈一家,撵出贾府去呢?
原本她一直看重宝钗,看重薛家的财力,立意要为宝玉娶了她过门,作贾府的宝二奶奶的,偏她家的生意新近竟出了问题,饶是她母女再三再四欲遮掩过去,又怎么瞒得过她呢?
倘只是生意出了问题,那还罢了,偏她还乱出主意,竟让她的女儿,宫里的贤妃娘娘元春,被皇上刁难,被太后惩罚,被皇后不待见,被宫妃们排挤,生生大病了一场,人也瘦了一大圈儿,让她这个作母亲的,只瞧了一眼,便心痛的了不得,倘不狠狠惩罚一下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母女心内那一口恶气,该如何才能消除呢?
只是要直接撵了她们,到底说不出口,倘换作以前,还有贾母可以充当这个恶人,偏自从元春作了娘娘以后,她很多时候已不与她正面交锋了,只日日与迎春姊妹几个玩笑取乐,并不管其他闲事儿。至于其他人,又有谁人不知,她们是她的亲戚,宝钗更是她中意的未来儿媳妇儿,除过自己,其他人都不好刁难她们的,说不得要她自己来想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