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陈胜破了秦始皇的局
尽管秦以前有夏、商、周三个朝代,但只有秦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一统天下。因为前三个朝代只能算是部族联盟,最高统治者也只是为各方所尊奉,对各个盟友或部落并没有绝对的生杀予夺之权,遇到事情也只是商量着办,而不能真正做到发号施令。所以,秦始皇及其臣子,认为秦始皇的功业超过了三皇五帝,属于功德无量。既然如此,秦始皇的享受也理所当然地要前无古人。所以秦定天下后最急于办的事就是大肆兴建供皇帝享乐用的建筑与道路,对于刚刚结束战乱的天下百姓来说,就是苦难加重的开始。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压迫越重,反抗越强。这样的话,在过去未远的那个年代我们可是耳熟能详的。秦王朝对人民的压迫可以说是空前的重,而且并非始于陈胜起义时,而是由来已久。事实却是,在陈胜起义之前根本没有可以称之为反抗的行动。
就拿秦始皇陵来说吧,从秦始皇十三岁继位为秦王时就开始建造,当时可能因为战争的缘故,也因为秦始皇当时只是个年幼的列国之王,其兴建的规模与力度都不能得到保证。到了一统天下,可以驱使天下民力,而秦始皇又自认功超三皇五帝,这座陵墓的规模可能就非当初计划可限。在当时生产力低下的情况下,要兴建这样大的工程,就得加倍压榨百姓。秦亡后,汉人总结秦的残暴说其“收泰半之赋”,也就是说百姓要拿出一半以上的收入供统治者享乐。这样老百姓就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的百姓会不会对统治者形成威胁?从理论上说,活不下去的人民会铤而走险,我们今天评价陈胜起义时,也用了这样的观点,以为陈胜是面临处决的前景才起义的。但菜九要说,至少这种看法用于陈胜不合适。考之于史,在当时的现实条件下,陈胜的举动并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因为在秦始皇一统之初,为了他的家天下能二世三世乃至万世地传下去,并且不影响他们这些最高统治者大肆享乐,他就防着这一手了。
秦统一后为了后世的太平干了这样几件事,第一是销毁天下兵器,第二是拆除各地的城防关隘,第三是将各国有名望的宗族迁往旧秦腹地,第四是禁锢各种思想,第五是颁布各种惩罚条例实行恐怖统治。经过这样的精心布局,对秦政权的威胁确实是小得可以忽略不计。汉人记载了当时的不满气氛,从天下半数人想反直到百分之七十的人想反,但都没有形成像模像样的反抗。原因在于,统治者的残暴还不足以构成反抗的必然条件。对于人民来说,秦的残害不仅是现实的,同时也是历史的,秦在灭六国的过程中斩杀无数各国士兵,更有不知其数的百姓死于非命。所以当时最流行的话语就是“天下苦秦久矣”。但苦归苦,你还非得忍受不可。于是,无数的百姓在修建秦宫室的工程中使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而毙命,也绝难看到哪怕有一丝反抗气息的迹象。刘邦、项羽都是服过繇役的,除了留下对秦始皇地位的仰慕言辞外,一点也看不到欲有所为的迹象。只有黥布似乎是从繇役现场逃走,落草为寇的。
为什么会是这样?
因为在传统上,秦成了名正言顺的统治者,仿佛天命所归,又掌握强大的专政工具,百姓的怨气再大,也只能是呻吟着的一盘散沙,而形不成足以撼动统治的力量。当时最流行的反抗也只是不合作,而不合作的形式主要是藏起来。张良就藏起来了,刘邦也藏起来了,项梁也藏起来了,吴广在起义前也口头威胁朝廷军官准备逃跑藏起来。其次就是当山大王,比如黥布与彭越就搞起了小打小闹的打家劫舍的营生。但是,不论你是藏是当土匪,都奈何不了秦王朝一根汗毛,它照样继续它的****,大批的民众继续沦为****的牺牲品。就在这万马齐喑、举国绝望的情况下,有一个小人物,一个统治者根本不屑防范的小角色,一个行将成为****牺牲品的苦役犯,发现了秦政权的命门所在。这个人就是陈胜。历史就是这样,秦始皇为了一姓江山能千秋万代传下去,所有可能想到的各种防范措施做了,而且应该说这些措施都奏效了,上面说的五个方面确实没给他添乱,但却由陈胜这类不入法眼的小角色掀起了冲天巨浪,一举颠覆了秦王朝。
陈胜出现在历史舞台上的时候,秦始皇刚刚去世,传位给了秦二世胡亥。秦二世全面继承了秦始皇的****,一面宣扬秦始皇的丰功伟绩,一面继续秦始皇生前未曾完工的各项享乐或显示权力的建设。而就在秦二世继续着其父的享乐事业没过多久的秦二世元年七月,陈胜与他的九百同伴在大泽乡掀起了反秦风暴。
当陈胜这些旧楚军人集体被秦王朝抓来戍边充军行走到大泽乡这个地方,遇到了连绵大雨,耽误了行程。按秦朝的法律,不管什么原因没能按期到达指定位置,就犯下了杀头之罪。于是,陈胜等人面临着送死的前景。送死还是逃跑,这是最现实的选择,但陈胜两者都没选,而是选择了“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的道路。因为区区九百人起来向暴秦发动攻击,与送死也差不多。区区九百人,能对秦王朝构成什么威胁,能有什么取胜的希望?当年被秦灭掉的各国,哪个没有几十万军队,但在强大的秦军面前,还不是都如摧枯拉朽般地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在秦之关中作苦役的刑徒动辄几十万,其强悍足以打退陈胜的几十万大军,但在****的压制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在天下苦秦久矣的总体氛围下,要说不想反那是不真实的,问题是没有一个反抗的合适名义。换言之,如果有一个合适的名义,反抗就不是一件困难的事。这个名义被陈胜找着了,或者说是发掘出来了。
陈胜是怎么样发掘出这个名义的呢,司马迁在《陈涉世家》里是这样记的:陈胜曰:“天下苦秦久矣。吾闻二世少子也,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扶苏以数谏故,上使外将兵。今或闻无罪,二世杀之。百姓多闻其贤,未知其死也。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或以为死,或以为亡。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天下唱,宜多应者。”原来这个反抗的名义,就是要将统治者置于不合法的地步。看来打破统治的利器还是要从统治的营垒中去找,在陈胜这里,就是要将秦二世弄成篡位之人。
应该说陈胜的第一谋画,就有两大高明之处。其一是置暴秦的最高统治者于不合法的地位,以瓦解敌方阵营;其二是推出已不存在的老长官项燕,以号召楚地民众。看来,秦始皇没防范到陈胜这一层面应该是一大失策,但谁能保证即使防范到这一层面,在其他方面就不会出问题呢?可能后人会说,这个创意并没有什么了不起。那是因为陈胜找出来后人们才这样说的,当时可不是这样。张良、刘邦、项梁、韩信这些后世公认的聪明人都没想出来嘛。如同哥仑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在后人看来不过是只要一个劲地向东行驶就能办到的事,没什么了不起。但这个首创之功是不容磨灭的。所以司马迁才会给陈胜以极高的评价,将其推举到与商汤、周武王、孔夫子相提并论的层面。
正是在陈胜天才的创意下,今天所认定的秦二世少子说出笼了。但我们要说,这并不是事实。陈胜言二世为少子一说,当是二世少子说的最重要历史来源。陈胜是否知道秦始皇所有子嗣的齿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找到了解决当时局面的钥匙。秦王朝的残暴统治人所皆知,为什么皆隐忍不发,其原因或在于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须知,统治者的残暴还不是充分的理由。此前的刘邦、彭越、黥布、张良皆一代人杰,因为没有合适的理由,只好选择了隐匿。陈胜此说的提出在当时可以看做是革命性的创举。秦二世的残暴再加上其继承权之不合法,就极大地鼓舞了广大群众起而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