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越与那名叫安书的弟子顿时色变,荆越喝声道:“放下人来!”说着,与安书一左一右,合围而上。
那身披蓑衣的男子只是抬头,即便是在斗笠中,也依然可见那如鹰隼的目光。蓑衣男子只是冷然一笑,欺身而近。荆越怒哼了一声,施展起了擒拿手法,向那蓑衣男子的腰间抓去,安书也其后跟进,直向那蓑衣男子下盘攻去。
“三十六路小擒拿手吗?”蓑衣男子只是戏谑一笑,不退反进,荆越的手一下抓住了他的腰带。荆越还未及发力,只觉手上竟传来十八道暗劲,震得他手臂发麻,不觉手上一松。那男子用肩上一撞,将荆越撞退数步,又稳起下盘,一脚踢翻了扫堂而来的安书。
“沾衣十八跌!”荆越惊呼出声,这是一路专破擒拿的硬气功,方才将荆越震退的那十八道暗劲,便是练到绝顶时的迹象。
荆越握了握发麻的掌心,怒声问道:“你是何人,胆敢到白鹿洞书院逞凶?!”
“洞庭水寨沈宸岳,特来拜会白鹿洞院首澹庵先生。”蓑衣男子昂声道。
沈宸岳!
荆越稍一愣神,方才想起,这沈宸岳便是那洞庭水寨的大当家!陆柏有过嘱咐,不得阻拦洞庭水寨的大当家,荆越犹疑了一下,道:“你……先将沐掌院放下。”
沈宸岳将手一松,文若与沐云尘双双落在地上,文若吃痛,却翻身站了起来,去扶倒在一旁的沐云尘,关切道:“沐先生,你怎么样了?”沐云尘转醒,轻轻摇了摇头,也是兀自站起了身,却望着那白鹿洞书院的匾额,怔怔出神。
沐云尘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文若,道:“你我相遇,颇为合拍,你当是我平生知己。只是欢聚时短,今日之后,还烦劳你多上心我那妹子。”
“沐先生……”
文若一时有些无言,倏忽回忆起了昨夜,初见他时,文若还尚不知他便是白鹿洞的掌院。
昨日文若被洛子平擒住,便将他带到了一处居舍。文若自知难逃,却也没有反抗,只是心中暗忖道:“我尚未拜入白鹿洞书院,待明日与他们去了,说清一切,自然会放了我。”如此一想,却也觉得无甚妨碍,只是原本所记明日归乡的事,当然也是只能暂缓。
洞庭水寨的人将他锁在了一处暗室中,冯桦临走时嘿嘿笑道:“他们几个的名号你都知道了,还不知道我的呢……”一边说着,掐住了文若的下颌,将一枚黑色的药丸弹进了文若喉咙里,方才续道,“我的名号便是‘神仙倒’,任何人中了我的蛊毒,如果没有解药,任他是大罗金仙,也要倒毙丧命!劝你乖乖听话,否则休怪我种下的‘蚀心蛊’将你咬得肠穿肚烂!”
文若骇然大惊,张嘴**,想把那蛊虫吐出来。冯桦哈哈笑道:“别白费工夫了,蛊虫入体,便是落地生根,你便将心肺都呕出来,那蛊虫照样是生龙活虎。”
“你……”文若怔愣了一下,赫然惊问,“你我无怨无仇,为何害我?”却不想冯桦听了,忽大笑出声来:“哈哈,你这小子忒也蠢笨,没有怨仇就不害你?实在可笑,这世上,为夺利益,哪怕亲生兄弟也要兵戈相向,你落到我手上,合该教你此节,你若乖乖听话,我不催发蛊毒,你便能安然无恙,嘿,若是寻思他途,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完便笑着走了,只留下怔怔出神的文若。
呆坐在地上,文若一时只觉如坠冰窟,强定心神,但一想到肚子里还有一条恶虫,周身立时汗毛倒竖,乏力痛苦,仿佛要不久人世一般。文若呻吟了一声,那暗室光线昏暗,也无灯火,借着窗外照入的月光,移到了一面墙角下。方才他连饮了两碗烈酒,现在酒劲上来,眼前天旋地转,但害怕一觉睡下去,就此醒不过来,便强撑着精神。
“小兄弟,勿须太过担忧。”那暗室中忽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文若顿时惊起,左右寻着:“谁在说话?”但奈何室中漆黑一片,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不曾见到。文若这一惊非同小可,寻思着莫不是遇上冤魂野鬼,但转念想到平日也不曾做过亏心之事,才低声问道:“你是人是鬼?”
“小兄弟莫怕,我是活人,在你身后的墙后面。”那人回答道。
文若愕然转过身,手伏着墙边,却听那人道:“那冯桦的蛊虫虽毒,但有腊皮包裹,若没有特殊手法催动,那蛊虫便如一块草根树皮,无甚大碍。你照我说的做,不出半个时辰便可逼出蛊虫……”顿了些许,才说了一大堆‘气冲注明、复归奇尾’之类的运功法门。文若叫停了那人的说话:“这……这位先生,我没有学过什么武功心法,你说的那些个法门,我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那……这可有些难办了。”那人似也有些尴尬,“若是平日,我自可破墙助你,但我如今被他们锁了气海,现下却也只算得上半个废人。”
虽没有法子将蛊虫逼出,但听了那人的话,也知一时半刻自己应是无恙,便也不再像先前那般颓丧,询问道:“先生也是被他们关起来的吗?”却听那人道:“凭洞庭水寨这几人,还拿不下我,我先被恶人偷袭重伤,后被他们围困堵截,这才失手被擒。洞庭水寨,除了那沈宸岳,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角色罢了。是了,我还忘了问你,你又是怎得惹上了洞庭水寨?”
文若也是苦笑,便将先前之事尽诉一遍,那人听了,言道:“哈,这可真是巧了,我也是白鹿洞书院的。不过你这运道实在是差,这样都能被洞庭水寨的人抓住。唔,宇文虚中,倒是常听胡师提及……”
“先生也是白鹿洞书院的人?”文若倒是有些讶然,白鹿洞书院之中的人,那可大多是天下名宿,像那澹庵先生,天子御师,于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
“我名唤沐云尘,自幼时起便在书院。”那人说道,“得蒙恩师器重,掌书院典籍,你那信中的澹庵先生,便是恩师了。”
世间之事,便是这般奇巧,文若呆愕了一阵,才又问道:“洞庭水寨与白鹿洞书院有旧仇吗?他们囚禁与白鹿洞书院相干的人,究竟想做什么?”
“此事缘由,皆因我而起,唉,怨不得他人。”沐云尘长叹了一声,才又续道,“小兄弟可否听我讲一个故事?”
文若答道:“当然可以,沐先生请讲。”
沐云尘停了些许,似在整理思路,暗室中陷入沉静,半晌后,沐云尘的声音才又响起:“故事须得从年前说起,我游历四方,恰至北辽边境。北辽至中原一带,兵燹连年,那辽人每至秋末,便要成群结队压过边境,烧杀抢掠,辽人称之为打秋谷,实则丧尽天良,我在雁门关所见,无数汉人被残杀,妻离子散。到年关之后,汉人的口粮财物被洗劫一空,竞相易子而食,实在是目不忍睹。”
却是随着沐云尘缓缓道来一出奇缘,沐云尘虽是白鹿洞掌院,但不过弱冠出头,年少英雄。他首次背囊游历,誓要行侠仗义,学成而归,从那江南一路,扶贫济困,游至北辽。那一日,他初至雁门关,目中所见尽是饿殍遍野,耳中所闻亦是哀鸿四起,几经询问才知晓事由,沐云尘暗道:“辽人天性残忍,觊觎中原,为我大宋百年世敌,今次我便去会会他们,那五京离此亦不远,我便去杀了他们的首领,倒也解了这秋谷之危。”
打定主意,沐云尘便乔装易行,出了雁门关,径直奔赴五京城。他年少气盛,但本领却高,初出茅庐,最是不知险恶之处,若北辽那么好相与,又怎会虎踞北方,与大宋僵持百年之久?那五京城是北辽重地,城防极严,沐云尘在城外徘徊数日,却连进城的法子也没有,不免心生气馁。
沐云尘寻思道:“这五京城看来是进不去了,不过听闻那幽州之战,我朝大获全胜,镇国将军李又淳率领十万大军已往云州赶来,这辽贼也没多少时日了,暂且放他们一马,待日后一并清算。此番宋辽之争,已是水深火热,我也当即刻赶赴幽州,去助李又淳将军一臂之力。”
原先的计划却是难以实现,沐云尘又转道幽州,换了一匹黄骠马,日夜兼程,哪知才到幽州边境,便遇上了一桩祸事。幽州边境,有一处名唤蓟川县的边荒集,因通往云州燕州,此地也算得上是人流汇聚。沐云尘连赶了数日的路程,他武艺高绝,倒是无甚妨碍,但坐骑却已疲惫不堪,到了蓟川县城时,沐云尘便只能歇马入住。
蓟川县城不大,仅有一间栈馆。沐云尘原本打算在栈馆歇息一夜,第二天再行赶路,却是入住时,从那西北方来了一群人,行色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