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幻第13号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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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想家了

王彻一阵沉默。是的,流落到这里的人,都是苦命人啊!

比如住他对面的洪大娘,辛辛苦苦养到四岁的儿子被人拐走,下落不明。她疯了一样到处寻找,丈夫也因心急而一病不起。最后她竟然被夫家赶出了家门,说她克夫克子。她孤身一人四处流浪寻找儿子,到如今已经十几年了,最近流寇作乱,她才只好在这里安定下来。头一次见到王彻时,便冲过去扯开他的衣领,想看看他的锁骨处有没有那块只有自己儿子才有的胎记。

再比如小草的父亲,本是医道高手,前途无量,却因一个贵人的亲眷得了绝症无法医治,便迁怒于他,打残了他的双臂,削去了他的医籍,令他再没有活命的通路,只得带着幼女流落到这里。

还有很多病残老人,被不孝子女驱赶出家门,不予赡养。很多孤儿,刚出生没多久就因天生残障,甚至只因为是女孩儿,就被扔进了垃圾堆……

这些苦命人,不互相帮衬,还能有几个活命?

……

王彻望着这些虽然命苦,但仍保有良知的人们,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因为他们虽然没有生存上的条件,但他们努力让自己活得是个人,努力在保持着做人的尊严。这,非常不容易。

正想着,对门的洪大娘走了过来。洪大娘寻找儿子太久,所以一看到跟自己儿子一般大的青年,就眼泪汪汪。她走到王彻面前,又习惯性地在王彻的脖领处盯了一眼,然后神神秘秘地摊开手掌,里面是半块发霉的烧饼。洪大娘讨好地把烧饼送到王彻面前,说道:“吃吧,我刚找到的,吃饱了长大个儿……”

“您吃……”王彻的眼眶一阵湿润。小时候,把自己带大的姥姥说过这样的话,老妈也说过。这是最爱你的人、跟你最亲的人,才会说出的话:“吃吧,吃饱了长大个儿……”

小草把烧饼掰成了两半,坚持让洪大娘吃了一半。洪大娘看着王彻吃下另一半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小草拿出几片碎布,叫王彻拿出外衣来,坐在旁边开始缝补丁。

小草身形很瘦小,看着像十一二岁的孩童,但其实她已十五岁了。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她的头发又黄又有点稀疏,简单的扎着一个小麻花辫子,下巴瘦削得厉害,经常被蹭得脏脏的皮肤非常白,白得透明,白得没有血色,只是一双大得出奇的眼睛闪着灵动而温柔的光。

如果这女孩生在富贵人家,或者哪怕是个温饱自足的普通人家,都应该已经长成一个灵秀而温婉的少女,每天对着铜镜轻轻梳理乌黑的秀发,随意翻动着诗集,怀着懵懂的春思看向窗外的一对雀儿,露出天真而微羞的笑意。而如今……

王彻看着这个衣衫褴褛的女孩,看着远去的洪大娘的背影,忽然下了个决定:他要为他们,为这些苦命人,做些事情。

不管最后能做到哪一步,能给他们带来多少帮助和改变。他都要先去做,哪怕从最小的事情做起,他一直坚信早晚会有人来接他回家,但他同样不能眼见他们沉沦而无动于衷,否则他会后悔,他会负疚,他不能就这样抛弃他们。

于是他偏过头,问小草:“小草,你会做衣裳吗?”

“会做,但做的不多,不如几位大娘做得好呢。”

“那我说个样子,帮我做一个吧。”

一个时辰之后,这个世界上第一副五指分开的手套,诞生了。这副手套很小,用各色的碎布头拼接而成。在手指的位置上还多垫了一层布。

王彻教小草戴在手上,满意地端详着:“这样你的手就不会生冻疮,也不会经常受伤了!”

小草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忽然欢呼了一声,就跑去给自己的小闺蜜们展示去了。第二天,刨垃圾的人们,便已人手一双,王彻得到了最厚实的一双,是洪大娘给做的。

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都纷纷向王彻道着谢,都觉得这个年轻人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嘛。

又过了几天,王彻用碎布上拆下的红线绳,把小草收集的几个碎瓷片左栓一个,右绑一个,做成了一串造型别致的风铃,挂在小草家的房门口。于是第二天,几个小姑娘都在房门口挂了一个,样式多种多样,不仅有碎瓷片,还有各种首饰和琉璃瓦的碎片。风铃在秋日的阳光下轻轻摇晃,闪着柔和的光,发出悦耳的声音。

垃圾山里的穷苦孩子们,从小便在饥饿中挣扎,哪里有过真正的玩具,哪里有过娱乐。此时,听着这美妙的声音,他们终于感觉了一种安稳,一种喜乐。

再过了几天,王彻又用柳条编了一个网罩,送给洪大娘用来罩住饭菜。大娘经常给生病的孩子留着些吃食,现在终于不用怕秋后仍因垃圾而肆虐的蚊蝇了。洪大娘只要看见他就不停地笑,不停地点着头,好像看到自己那苦命的儿子回来了,在孝顺着自己。

就这样,王彻努力用自己手边能找到的所有材料,做出方便生活的家居用品。孩子们玩的玩具……只要自己能想到的,只要是能方便大家生活的,他都在做。

大家有时候也会感慨,从海外过来的人,真是不一样,海那边的人原来是这样生活的,燕京城里的贵人们也就这样了吧。

但王彻知道,这还远远不够,他目前做的事只是改善,而他真正想做的,是改变。

垃圾山不远处有座不高的山丘,山脚有片树林,平日里大家吃用的水便是从那打来的山泉。王彻一直在打树林的主意,想多得些木头来做原料,但他没有工具,他手里只有破刀片和耙子,想要斧子和木工的工具,需要钱,到宛平的铁匠铺里买。但是他没有。

垃圾山的南面,还有一片丘陵和荒地,他想带领大家种地,可他没有种子,种子需要到南苑的农庄上买,何况,他根本不懂农事,比这里所有人都不懂……

真是上火啊,他没想到自己穿越到另一个世界了,还是这样看不到任何出路。

“并不是真的没有,只是你还没有看到罢了。小伙子,别太着急。”这天他跟陈老爹坐在一起聊天,陈老爹笑呵呵地安慰着他。

“老爹,为什么你们每天都那么高兴呢?”王彻很是不解,心想:你们都穷成这样了,都残废了,怎么不着急呢?看我着急你们还跟看热闹似的,我还不是为了你们?

“呵呵,小伙子,老朽带着小女,漂泊数载,看过太多的世态炎凉了。只有到了这里,才终于彻悟了。这里啊,虽然苦,但却是世外桃源啊。”

世外桃源……王彻沉默了很久,想明白了很多事。的确,人们在这世上,追逐的东西太多了,既想要庙堂之上的权力,又想同时拥有东篱采菊的闲适。可哪有真正的一举两得?哪有真正能同时享受这两种幸福的人呢?人,不能太贪心,可人却都怀着这样的奢望。别说其他人,自己又何尝不是?既想升职加薪,又厌倦勾心斗角,哪有这样两全其美的好事呢?

看看这垃圾山里的人们,虽然赤贫,虽然苦命。但他们善良,他们知足。有他们在,这里就是世外桃源,他们的心就是仙境之所在。

只是,这种知足只能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能有舒适安逸的生活,谁又会真的安居于此呢?再说这些成长中的少年,无法上学,也没有一技之长,难道真的要长居此处?男子如何成家立业?女子如何嫁人生子?他们的出路何在?

想到了这些,王彻向陈老爹深深一礼:“老爹,王彻明白了。不过,正因如此,我更要多帮大家做一些事情。这里不能只是大家避世的世外桃源,我还要让这里成为充满希望的地方!”

陈老爹听罢也是震惊良久,说道:“孩子啊,那你要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很多的事要承担,你一定要坚强啊!”

“嗯,为了大家,我一定!”

夜晚,王彻躺在窝棚里,怎么也睡不着,他回想起陈老爹说的坚强二字,便又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想到了自己的家人。

他望着窝棚顶上露出的星星点点的破洞,有几缕月光洒在身上、床前。自然而然的,就随着眼前之景,吟出了那首《静夜思》,念到“低头思故乡”时,心里便忽然一酸。想到自己已在那个世界里消失了小半年,不知自己久病的父亲、好强的母亲、有点二的妹妹,还有自己曾经百般牵挂的女孩,和她百般爱恋的男朋友、自己的好哥们儿,他们,都还好吗?发现自己失踪之后,是什么反应?

但不管他们是悲痛,是疯狂,是无奈,还是怎样,他们和自己都无能为力了。这种感觉真是太不好受了,不好受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能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我想回家。”王彻哭到开始不可抑制地抽泣,他之前一直寄希望于那个逆光旅行社能把他带走。如今小半年过去,却毫无家乡的音信。看来,自己不是彻底迷失于平行世界不可捉摸的迷雾中,就是被逆光判定为死亡而失去了下一步的行动。

也许他们正在联系家里,宣布他的死讯吧……王彻想到亲人的反应,心痛得闭上了眼睛,无法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