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信陵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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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秦使

范睢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张开眼便看到床头坐着两个人。再看看自己,胸口用两片木板和一条长长的布条固定好,衣裳头发也干净了许多,心里登时升起一股暖意。他出身寒微,打拼了许多年才成为中大夫的门客,然而这么多年在须贾府上做门客虽说衣食无忧,但是被人照顾得如此周到却是头一回。

范睢挣扎了一下想要起身,却被郑安平按了下去,“张先生的伤刚处理好,就不要乱动了,王兄不是外人。”

张先生?在说自己?

郑安平见范睢一脸困惑,对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开始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向了身边的人。

范睢闭上嘴看向那人,他很年轻,三十岁左右的样子,蓄着短须裹着头巾,穿着一身褐色的衣服。一张稍白的国字脸微微有些笑意,黑色的眸子却是闪闪发亮,让人觉得那笑意不过于刻板又不流于轻薄。

一个稳重踏实的年轻人啊,真是后生可畏!

范睢在心里不由地感叹了一声。若是自己晚生几年,也是如此年轻就好了!他已经是不惑之年,虽然亦是壮年,但是一切又要从头开始了。想着自己还要像一个年轻人那样奔走上谏,却不知何时才是出头之日,范睢在对比之下不由地生出了隐隐的绝望。

“早听郑兄提及张先生大才,王某今日方有缘得见,张先生不必客气。”

那人开口,声音却是不同于一般年轻人,他吐纳之气来自丹田,声音浑厚响亮却不刺耳,范睢对这萍水相逢的二人又加上了几分好感。

“我叫王稽,在秦宫做谒者,现在正负责向大王引见来自魏国的贤才。”王稽口中的大王,自然就是秦王!

范睢听了心里一阵激动,感觉到原来秦王,也可以离自己如此之近!

不过范睢还是压抑住内心的激动,问道,“只是我身上的伤不宜远行……”

“张先生安心养伤,大王纳贤又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我也得安排机会才能把您引荐给大王不是!”王稽宽慰道,又转向郑安平,“我还要去大梁拜见魏王所以不能久留,过些日子张先生的伤好些之后,还烦劳您带他去秦国我的住处。届时自然会有人招待二位。”王稽说着站起身,从胸口摸出一块挂着红穗的木牌交给郑安平,交代着,“凭此信物即可。在下不久留了,趁着天色尚早便动身了。”

郑安平看起来和王稽真是相熟,没有多问下一步的安排,只点了点头站起身有相送之意。

“王先生,还请恕在下不能起身相送了。”躺在床上的范睢稍微抬起身子说道。

“张兄好好休息,我去送王兄!”

王稽听闻也点点头,“张先生无需客气。”

说完,郑安平和王稽一前一后地出门去了。

范睢躺在床上,心里的激动是不用说的,但是他经人历事这么多年自然也很快平静下来,心中难免困惑——郑安平和王稽既然是好朋友,为什么郑安平要对王稽说谎?

正在范睢寻思之时,郑安平提溜着一包蒸饼和一壶酒进了屋。没等他拆开,范睢抢先问出了心里的困惑。

郑安平听闻哈哈大笑,接着拆他的饼包,扯了一块塞在嘴里,含混不清地对范睢道,“范先生以后便叫张禄,是郑某的同乡。范睢已经死在了大梁城外的一口井里。”

只一点破范睢便明白了,看着郑安平神色淡淡,大口嚼饼喝酒,范睢这才重新郑重地打量起郑安平。他看起来和王稽差不多大的年纪,但是其貌不扬,生的魁梧,坐在那儿举止也是相当不羁。若不是有心交游,很难发现郑安平的优点。但是与他交流的这几天下来,范睢发现他照顾起人来心思缜密,虽然话不多却是个够义气的好汉。

至于自己,改名张禄之后也能躲过魏国的追捕。他一辈子也忘不了丞相魏齐来监狱里对他刑讯逼供时的冷酷嘴脸和昔日主人须贾生怕耽搁他的前程一脚把自己踹出去的样子,那些虚情假意的人和郑安平王稽相比真是差的太远太远了!虽然范睢能看出来,郑安平帮助自己也有他自己的私心,但是至少为此郑安平能真心诚意地为他引见王稽,不会做那落井下石之人——抓他回魏齐那里,领取一份微薄的奖赏。

在客栈休养了两个月之后。范睢的伤也好了七八成。

郑安平送走了医师回来,终于没有再提着蒸饼和酒壶。进了屋,他见到范睢盯着自己的空手看时,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张兄的身份证明我已经办下来了,您觉得身体好些了没,我们可以动身去秦国了!”郑安平说话时眉毛一跳一跳的,眉眼之间满是对新生活的向往。

范睢,不,现在是张禄点点头,扶着床沿坐了起来。郑安平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张禄趿拉着鞋站了起来。

重新站起来的感觉真好!

张禄觉得后背一下子轻了许多,他感激地看着郑安平,“多谢郑贤弟这几个月的照料,待愚兄拾掇一下咱们便出发吧!”

郑安平激动地点头如捣蒜,转到隔壁房间去收拾他的行李了。

张禄要了一点热水和一把剃刀,对着水面刮了刮脸,只留下了下颌和上唇的一点胡子,看起来立刻年轻了许多。张禄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不由地对新生活也生出了几分向往。张禄逃离大梁的时候没有什么随身的物什,于是哼着小调把他为数不多的“财产”打包好,关上房门和郑安平离开了客栈。

不说张禄的新生活即将到来,大梁城王宫内眼下却是一片混乱。

明昭殿。

“废物,都是废物!”魏圉在大殿里愤怒地走来走去,“好好的两座城池怎么就无声无息地被秦兵攻下了?你们别告诉孤王谁都不知道!”大吼着,魏圉一把推翻了殿正中的一尊青铜鼎,鼎内烧着的炭还冒着火星,滚得满地都是。

“大王,”魏齐顾不上避开滚烫的炭火,趋步上前拦住魏圉,“大王息怒啊!”

魏无忌站在一旁托着下巴沉吟着突然发话,“大王,依臣弟看,眼下秦军四处发兵,不像是是真正要攻打魏国,倒像是在试探各国的底细。”

“那你可有什么看法?”魏圉推开魏齐,探了探自己的袖子。

“以不变应万变,照常练兵。”

“那两座城呢!”魏圉见无忌神色如常,不由怒从心起又提高了嗓门。

“秦国马上有使臣访魏,想来秦王不会这么快便与魏国撕破脸。既然来人,那就必然有求于魏国,大王便可借机提条件。”

“提什么条件?”

“要秦王派子为质。”

“胡闹,秦王怎么会答应这个要求!”

“大王若不信,此事且交付于臣弟,定会让秦国的一位公子到魏国来。”魏无忌说着,唇边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