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11月7日,我在德国哥廷根(亦译格丁根)附近坐火车。哥廷根是一个老大学城,季羡林先生70多年前在这上过学。自从我看过他写的回忆文章之后,我觉得他当时在纳粹德国过的生活相当神奇。不过我现在不能让自己随便乱想,而是告诉自己要集中精力,好好写一篇《我的2013》出来!
实话实说,11月初写这种“当年记忆”在我看来是一件很莫名其妙的事情。这也是中德两个民族都应该懂的道理。就好比换一个德国人,要他在1989年11月初写《我的1989》,他肯定会给你写一大堆东西,不料交稿后不到几天,巨大的历史事件就会发生:柏林墙塌下来了,一波一波的东德老百姓往西德跑!那么,他的《我的1989》还有什么价值吗?更何况中国,假设咱们让季羡林他爸在1911年11月初的时候给他写《我的1911》的话,他爸肯定会给他讲自己怎么有了个小儿子什么的,没想到再过不到两个月清朝就不在了,中国人几乎彻底告别了君主制度!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秋天的当年记忆”也是中德两国共同的毛病,德国人也很爱在11、12月份看各位专家分析当年的情况,就好比我们在德国选举的那天很爱下午看电视,虽然票还没有完全被数出来,但是专家已经开始告诉你这次选举的结果是什么。也有点像德国超市在9月份的时候已经开始卖圣诞甜品一样,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过啊,既然我答应写《我的2013》,那么我还是少讲一点废话,好好写吧。
我觉得我将来对2013年的定义会是,那是我的书第一次在中国上市的时候。其实从我用德语写原版以来,我一直想出中文版,毕竟“最遥远的路”是在中国走出来的,不跟当地人分享实在太可惜了。没想到中国读者的反应如此热情!
自从书上市以后,我去了几次中国,接受了N多次采访,上了《一虎一席谈》(我糊涂死了),上了《非常了得》(我紧张死了),也上了《锵锵三人行》(我开心死了)。总之,我发现中国出版社在营销方面非常给力,但是让我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些读者的来信。我收到很多读者的邮件和评论,有年轻人也有老人,有待在家的人也有在路上的人,他们跟我讲他们对自己家乡的看法、他们的愿望和他们看我的故事的感受。他们说的话让我觉得当代中国人的心灵跟雏鸟一样,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飞出去到处看,而他们的脑袋跟海绵一样,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不断地吸收新鲜的思想。我们可以拿中国传统思想去解释这个现象: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但我们亦可以说这是典型的西方思想,就是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在他去世之前给世界留下的那句名言:Stay hungry,stay foolish(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可能东西方的文化差异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深。
总之,我觉得那些留言中的中国梦很可爱。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我的书。记得那天早上我睡醒后打开手机,有一条我的中国编辑发来的消息,她说:“雷克你去看看你的书在网上被骂了!”旁边还加了几个笑脸,让我觉得她很高兴的样子。
确实该高兴了。那些网上骂我的声音有一些很有意思,辛辛苦苦地把笔误和错误都找出来了,再加上他们对我人品的各种意见,基本上就把我骂光了。为什么要高兴呢?因为写东西的我最怕的事情其实并不是被骂,而是无视。在那些赞扬和怒骂的声音当中,我的书销量很不错。
在中国待过一段时间的我,貌似已经习惯了到处都找“内幕”,评论任何事的时候先发表一句“你懂的”,所以我差一点就给那个骂我最难听的人发私信说:“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看你那么认真地读我的书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希望出版社给你的酬劳还OK。”还好我当时犹豫了一下,先问编辑是否真的是他们安排的人在炒作,结果她边否认边哈哈大笑。
对于我而言,2013年就这件事最经典:我很高兴被骂死,我的编辑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