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东华遗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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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章九 余庆

子衿重伤濒死,李牧心焦而回天乏术,唯每日必亲侍左右,以汤药、流食为其续命。忽一日,一白发老翁入玉门关军营,以针灸之术尽除子衿之疾患,飘然而去。临去之时,言子衿之父大恩,故辞李牧之谢礼。

——《西夏史·医圣华青列传》

战争的阴影渐渐的远去,玉门关终于恢复了几分生气……

内城的街道上,小贩们的叫卖声,孩童的嬉戏声,以及某户人家里传出来的河东狮吼,这些声音全部交织在一起,虽然听上去十分嘈杂,但却让人感觉到安心。

自楼兰上次大败已经过去七日的时间了,在这七日了,楼兰人十分安分,不再试图前来攻城,只是坚守在大营里,隔着数十里和守军对峙。

李牧在西夏诸将中,虽以防守著称,但不代表他没有进取之心,怎能容忍一直楼兰大军这般虎视眈眈的威胁着自己。

他曾经三次派人前去偷袭楼兰军的粮草大营,奈何云威防御无懈可击,守军三次偷袭皆无功而返。而且每次楼兰人识破守军的意图之后,都只是浅尝辄止,并没有乘胜追击,这让李牧的心中越方不安,越发肯定楼兰人在等待这什么。

李牧心中十分清楚,凭借自己手中的三万大军,如果楼兰人没有大部的援军到来,左贤王休想破城。但自己手里的这点军队,想要击溃楼兰的五万大军,那也是妄想。

楼兰人太过安静了,这越发加重了李牧心中的隐忧。但他最担心的就是楼兰人的援军,若再有十万楼兰虎贲的加入,那么玉门关就危险了。

而如今令李牧心力交瘁的并不仅仅是城下虎视眈眈的楼兰大军,还有昭武校尉唐子衿。

自从七日前,李牧趁乱把唐子衿救回来以后,唐子衿就一直处于昏迷之中。由于唐子衿的伤势太过沉重,军医根本没有办法医治,他曾想过把唐子衿送到长安,请御医为其治疗。

可军医的一番话,却打破了李牧最后的念想。

“唐校尉遭到如此重创还未死去,完全是心里面存在一股强烈的求生意志,若是将军执意把唐校尉送去长安,只怕还没有见到御医,他就已经不行了。再者说来,就是长安城里的御医,也不一定能治好如此沉重的伤势。”回想起军医陈林的话,李牧脸上一片黯然。

看着眼前这个面白如纸,气若游丝的少年,李牧心头一痛。这些年来,李牧虽然并没有见过唐子衿几次,但他一直都默默的关注着这个故交之子,上一次当听到定襄战事危急的时候,他最担心的也是这个孩子。

当唐子衿被普文强行绑回玉门关的时候,李牧虽然为普文感到惋惜,但也感到了一丝庆幸,至少老友唐哲的儿子还活着。

于是从那一天开始,他便十分关注唐子衿,很多时候都不让唐子衿离开他的视线,这让手下主将都感到十分不解,甚至隐隐有些妒忌。其实李牧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不想唐子衿有任何的损伤。

只是,唐子衿倔强的性子与其父唐哲一模一样,就在李牧的眼皮底下,他单剑而出,诛杀敌将赵括,自己也重伤濒死。

赵括的死亡让李牧取得了对楼兰的空前大胜,然而这个胜利的代价却是唐子衿的生命,所以李牧对唐子衿的愧疚之情更浓。

这些日子以来,李牧衣不解带的亲自服侍在唐子衿的左右,以汤药和流食为他续命。但由于没有军中医官没有办法为他治疗,唐子衿的伤势越发沉重,气息也越来越弱。

照顾唐子衿喝完汤药之后,李牧将药碗放在桌案上,转头对军医陈林说道:“陈先生,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我观子衿气息微弱,恐怕撑不住几天了。”

听闻李牧声音里的悲切,军医陈林有些羞愧的回答道:“李将军恕罪,属下才疏学浅,无法为唐校尉治伤。但唐校尉如此重伤之下,仅凭意志便撑过了七天,世所罕见,或许会有奇迹发生。”

“奇迹,对于个重伤将死的人,你给我说奇迹,”李牧的声音里有些恼怒,接着说道:“我只想问你,这世上有没有能够为子衿治伤。”

“唐校尉如此重伤,可能除了医圣华青之外,在无人可医,只是……”

陈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牧愤怒的声音打断了,“七日前你为何不说,如果子衿因你这庸医而死,本将军定让你去陪葬。”

看着李牧眼中燃烧的熊熊怒火,陈林清楚李牧的秉性,这些日子也看出了他和唐子衿关系特殊,所以并未恼怒,只是叹了一口气。

“医圣华青行踪不定,这些年更是消声觅迹,根本没有人知道他在何地,属下就是早些时候说了,也没有任何用处。”

听完陈林的话,李牧有些颓然的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陈林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营帐里只剩下了李牧,还有昏迷中的唐子衿。

李牧来到唐子衿的床前,静静的看着唐子衿,心里无谓杂陈,左贤王云威,还有这些畜生不如的楼兰狗,我李牧和你们不死不休。

营帐里的气氛很压抑,压抑得让人窒息。

时间已是中午,玉门关内城之中,熙熙攘攘的行人们在为生活奔波着。说来也奇怪,自从那日楼兰人大败以后,玉门关一连数日艳阳高照,大雪早已没了踪迹,只有晚上那呼呼作响的寒风提醒着人们,现在还是冬天。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出现在了人群之中,这个老人虽然衣着破烂,但一头白发却梳的整整齐齐,自然的落在后肩之上。第一眼看到他的人,心中都会不自觉的闪过一个词:仙风道骨。

这个老人牵着一头好像是半年没吃过草料,瘦的只剩骨头的毛驴,朝着军镇大营走去。在那头皮包骨的毛驴身上,几个油漆已经脱落的木质箱子随着毛驴的步伐来回晃动。

只过了片刻的时间,老人便来到玉门关军镇的外围,他仔细的看了看密密麻麻的营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似乎迷路了。

“小哥,老朽求见李牧将军,麻烦你通报一声,”老人对着一个执勤的士兵说道。

听到这个老人的声音,这个士兵有些不耐烦,心想李牧将军岂是什么人都可以见的,再说他老人家现在正烦着呢,我可不想去触这个霉头,于是便准备开口喝退这个老家伙。

但他仔细看了一眼前的老人后,嘴里那句呵斥的话刚出口,就变成了:“您稍等,我这就给您通报。”

这个世上有很多人,他们身上的气质会让人看一眼便折服,无关身份地位,医圣华青就是这样一个人。

当李牧见到华青的时候,也和玉门关里的百姓一样,心里突然就闪过了仙风道骨这个词。

李牧心中很惊讶,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当年他第一次见到西夏军神李三元的时候,第一眼就被李三元身上的气质所折服。没想到多年之后的今天,当他看到这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时,当年的感觉突然又回来。

此人定是世外高人,李牧在心中给出了自己的评价。接着便温和的说道:“不知老先生找我有何见教。”

华青看了看眼前这个长着一张国字脸的将军,这李牧并不问自己的姓名,也不问自己如何知道他的姓名,反而很谦卑的问自己的来意,脸上闪过一丝赞赏。

“见教不敢当,老朽听闻昭武校尉唐子衿重伤濒死,特来救治。”华青开口便直入主题。

听闻眼前这个老人是来给唐子衿治伤的,李牧眼中闪过一丝热切的神色,也不再多问,便领着华青来到了唐子衿的床前。

华青也不再多言,轻轻的掀开了唐子衿的胸前的衣服,看到那触目精心的窟窿时,他眉头紧皱。接着华青便把手搭在了唐子衿的脉搏之上……

“老先生,这孩子还有救吗?”李牧有些紧张的问道,深怕刚刚看到的希望再次破灭。

“要是老朽在晚到一日,这唐小友的命便保不住了,”华青淡淡的说道。

听闻唐子衿有救,李牧心中十分欣喜,也没有注意华青对唐子衿的称呼,连忙说道:“烦请老先生出手,李牧在此先行谢过。”

华青也不再多言,让帐外的士兵把那几个木质的箱子抬了竟来,从里面取出了一枚枚锋利的银针……

三日后,两条身影从玉门关军营里走了出来,朝着的东方一路行去,后面默默的跟着一对士兵。

“老先生,这次多亏您救了子衿性命,这些银钱就当先生一路上的盘缠吧,”李牧说完挥了挥手,一个士兵便端着一盘银锭来到华青的面前。

华青笑了笑,说道:“李将军好意,本不该拒绝,但老朽当年受唐哲将军大恩,今日救其子,只为报恩。”说完不待李牧多言,便牵着毛驴朝着东方走去。

这便是李牧与医圣华青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会面,当时华青并没有告诉李牧姓名,李牧也未及多想,知道很多年后才猜出了一些端倪。

对于医圣华青千里而来,救治重伤濒死的唐子衿,事了拂衣去的这一史实。后世史学家的发表过各种评论,但最权威的评论却只有很简短的两句话:留余庆,留余庆,忽遇恩人;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