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忙于冯肖的葬礼,盛洁差点忘了和何嘉的约定,三天之期,到昨天晚上为止,已经晚了这个期限。他说他掌握了冯颂和甄珍谋害甄要武的证据,于是东躲西藏,这些事她是不是应该跟警察说呢?可这整件事和魏晋又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也被带进了警局?他应该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才对,到底是怎么了?
“死者何嘉是被人连捅几刀后焚尸的,从烧毁的手机中复原了他的电话卡显示,他临死前的三天和你有过通话记录,案发当天连续拨打你的手机三次,都没有接通。请问盛小姐,你2月5日晚8点到10点这段时间在哪里?”审问盛洁的是一名女警官,国字脸,眼睛大大的,口齿异常伶俐。
盛洁忽然想起昨晚在灵堂的时候,手机有振动,可当时的情绪太激动,所以什么电话也不想接,索性连看也没看:“我在灵堂,电话没听到。当时冯颂先生也在场,他可以给我作证。”
“冯颂先生在配合我们调查的时候说,他在吊唁会结束后就离开了,没和你有过多的交流,那段时间根本不知你的去向。”女警察表情严肃道。
盛洁愣了片刻,知道冯颂已经很是恨自己,到这个时候,完全不想帮她,反而使她更没了辩驳的理由,震惊之余失望之情涌上心头。
“那我要见魏晋!你们即使怀疑我,为什么他也被抓了?”盛洁不能理解目前发生的一切。
“现在我们怀疑因为何嘉敲诈勒索魏先生,导致他杀人灭口。”女警察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
这个回答让盛洁彻底无话可说,或者何嘉也找了魏晋,或者他也知道这件事?但是事到如今,她的辩驳和诉说似乎都不再起作用,唯一只有等待律师过来。
盛母是下午和律师一起过来的,律师来和盛洁交流了半晌,关于如何应对这场官司,提了很多中肯的建议。其实盛洁心里隐隐地猜到哪些人会去杀何嘉,他曾经告诉过她甄要武不是突发疾病去世,而是被甄珍和冯颂所害,何嘉既然知道了这个秘密,是极不安全的。这个幕后主使人,如果不是想不花钱就得到这些线索的人,那就是想杀人灭口的人。
母亲也一直在场,脸色凝重,末了竟轻轻拭泪:“家里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事,你爸爸受了不小的打击,刚刚已经被送进医院了。你哥哥只想着他和那个女人,连家都可以不要。其实他根本不是甄要武的儿子,我跟他说过,我甚至向他发誓过,可他宁可将错就错,认贼作父。现在你和魏晋也出了事,盛家这一下就受了重创,股价下跌严重。家不成家,也许经过这一次,盛和集团就会江河日下了……”
盛洁不敢再往下想,转而问道:“魏家那边怎么样?魏叔叔有什么动静?”
母亲叹了口气:“他动用了很多关系,正在积极奔走,可情况不容乐观,那个叫何嘉的,到底怎么会跟你们扯上?”
盛洁抚了一把额头,觉得所有的心事都压在一起:“说来话长,和甄家那边多少有些关系。刚才和律师详细地说了一遍,希望能洗脱嫌疑。”
接下来的几天,盛洁一直待在看守所里,每天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律师偶尔和她交流一些案子的情况。她将这件事的利害关系人都分析了个遍,那件东西随着何嘉的死丢失了,一定是凶手拿走了,既然拿走了,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和甄要武的死有关的人,想毁灭证据,还有就是想利用证据赚一笔。
上庭的时候,盛洁始终也没看到魏晋,说不上为什么,对魏晋的担心反而更多一些。虽然是名义上的夫妻,可她似乎一直猜不透他的心思,他们两个就在一种不信任和猜忌的过程中,在一种合作和利用的过程中相互熟悉。
看守所里始终睡得不踏实,接连几天都被噩梦吓醒,总是感觉有人追着自己,凶神恶煞地要杀她,有何嘉的面孔,冯肖的面孔,冯颂的面孔,最终梦里定格在了魏晋的背影上。
他一直朝着满天通红的远方走去了,怎么也不回头,盛洁惊恐地叫他,他只是无动于衷地走得更远。
噩梦醒来总是一身冷汗,看着小小的天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几天,直到盛洁忽然被无罪释放了。
“盛小姐,经过查证您的杀人罪名不成立,现在可以走了。我们已经找出新的证据,证明您的先生魏晋有可能就是杀害何嘉的凶手……”
盛洁听到这里整个人都镇住了,身子像被钉在了当场:“你说什么?魏晋是凶手?”
女警官端庄的长脸确定地点了点头:“没错,我们已经在魏先生的家里找到了证据,他有可能就是杀害何嘉的凶手。”
盛洁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地抓住了警察的胳膊,她知道自己失态了,可依然没法控制:“这不可能!你们一定弄错了,一定错了,魏晋他凭什么杀何嘉,根本不可能!”
盛洁被几个人带出了看守所,母亲已经站在外面,巴巴地等着她。想起这几日的经历和现在魏晋的状况,盛洁忍不住鼻子一酸,趴在母亲肩头就哭了起来。
“魏晋的事,我们听说了,警察在他家里发现了一份资料,上面有血迹,已经证实是何嘉的。”
“那也不能证明他是杀人凶手啊。”盛洁内心忽然间竟比自己被冤枉了还要着急。
母亲没有回答盛洁的问题,反而无奈地说:“这些天,你爸爸身体不好,你和魏晋又进了看守所,报纸上大肆报道,现在盛和集团和魏氏的股票大跌,你哥哥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就像缩头乌龟,这么大的事也不露面。公司现在暂时由赵副总负责管理,我真担心……”
盛洁知道赵副总年纪不小了,比父亲更大,时不时还要吃速效救心丸来缓解病痛,几乎不能受刺激,前两年已经退居二线,回家休养了。他的儿子就是销售部的赵伟,只知道玩乐泡妞,如果不是因为赵副总当年帮了父亲很多,赵伟根本没可能在盛和工作。而现在母亲说公司暂时由赵副总代为管理,让人想不通他那种身体状况怎么会有精力管理公司。
从看守所出来的每一分一秒,盛洁都觉得心中焦虑不安,魏晋这场官司律师说很难打,现在能找到的证据,几乎都指向他就是杀人凶手。
司机载着盛洁一路回家,盛洁却疲惫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心里唯一的念想就是魏晋的事。
车停在红灯前,旁边的车道并排停住了一辆黑色的奥迪,对方摇下车窗,一个似曾相似的男人摘下眼镜朝盛洁笑了笑。
盛洁才看清是刘志新。
他如今的气派果真不同以往,原来的感觉一扫而光,从前那种斯文书卷气,在西装和名表的包装下,再也不见踪影。盛洁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认识过眼前这个人一样。
虽然曾经憎恨过父母用钱赶走了他,可现在的感觉,竟没有后悔,没有遗憾,一瞬间盛洁觉得自己释然得很。
“原来是嘉陵集团的刘副总,幸会。”盛洁程式化地笑了笑,明白这一刻自己的表情很假。
“你比从前瘦了很多,这些年是不是过得不太好?”刘志新明着是慰问,可话里怎么都像下了套,或者他希望盛洁的回答是肯定的。
“你比从前胖了不少,看来当年那30万的功劳不小,你算是出头了。”盛洁不客气地讽刺道,不只是针对当年的行径,更重要的是,盛洁明白他这趟来者不善。
“最近这一年多,铭城关于你的传言很多,说你失忆了,说你失踪了,说你遭遇家暴了……”
“还有说我罹患精神病,说我和牛郎私奔的是吧?”盛洁没等他说完就接上,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
刘志新反而笑了起来,或者他对盛洁的反应还是满意的,轻轻挪了两步到她跟前:“小洁,我知道你和魏晋没有感情,而且你和他仅有一场婚礼而已……现在的情况,其实你也很清楚。”
盛洁忽而攥紧拳头,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是很清楚,我清楚魏晋是不会杀人的,他肯定是被人诬陷的。”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
“凭直觉。”
“你这么信任他?”
“是。”盛洁回答得无比肯定,其实说来,也许魏晋并非善类,但这个时候,她忽然无比确定他的清白,连她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了。
刘志新沉默了几秒钟,忽然笑着摇头道:“可惜只有你信任他是没用的,警方相信的是证据。”
“谁说没证据呢?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谁做过什么,掩饰不了,没做过什么,也冤枉不了。”盛洁冷冷地看着刘志新,从唇边挤出一个笑容,“甄氏这块肥肉没那么容易吃,别想得太简单了。”
盛洁开车过去的时候,从后视镜里看着刘志新的车,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里,盛洁知道他还站在那儿。
开车的速度已经超出了平时,脑中前所未有的清醒,忽然间有个念想强烈地驻扎在盛洁的脑中。
手机响了,铃声大得刺激到每一根神经……
赶到机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盛洁气喘吁吁地跑到出口处,迎面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中年女人过来,推着箱子,踩着高跟鞋,头发盘得整齐利落,脸盘棱角分明,尽管戴着墨镜,盛洁还是一眼认出了她,盛洁知道那就是魏晋的母亲,孙明丽。
“阿姨!”盛洁迎过去叫住她,心里说不出的激动,仿佛在混乱迷茫中找到了一个可以分担、可以商量的人,“您终于回来了!”
孙明丽没有摘下墨镜,也没有停下脚步,而盛洁却极力跟上她的步伐,以她的个性,如果不是知道魏晋出了事,恐怕是不会轻易回来的。所以当盛洁接到电话,心里燃起了一股火苗,她知道她是目前唯一一个愿意并且有能力帮助魏晋的人。
“真是丢人,从前我跟魏晋说过,要我重新回来,只有等他混出头来,谁知道这小子不但没有达到我的期望值,反而不争气地成了嫌疑犯。”孙明丽声音质感深厚,愠怒中还带着关切,只是脸上毫无表情。
“阿姨,他是被诬陷的。现在不止魏晋和魏氏,连盛和集团也一起遭殃,股价大跌,魏叔叔一直身体不好,我爸爸现在也病了,真的连个能出来主持大局的人也没有。说实话,我接手公司时间很短,也不算有天分,这段时间公司……”
“公司怎么样我不管。”孙明丽挥手止住了她的言语,停下脚步,轻轻摘了墨镜正色道,“我回来唯一的目的是帮魏晋,你们盛家的事,包括魏钦岚那个老疯子,我一概不管。”
盛洁的母亲虽然温柔漂亮,却是个没主意的女人,她会烧一手好菜,会逛街整天给丈夫孩子采购衣物,会安安静静地给家人打毛衣,会轻声细语地劝解身边每一个人。也许正是这样,在无事春秋里,她成了许多男人心中的理想伴侣形象。
但在如今的情势下,一个才华横溢,内心强大的女人,似乎才应该是舞台的主角。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魏晋的处境很不好,因为……”
“不好是一定的,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商量对策,不是发表感慨!”
盛洁还未及说完,就被孙明丽劈头盖脸地压回来。要是在平时,盛洁多少会还击两句,可现在的情形,她已经顾不得和她斗嘴,何况她是长辈,现在的局面,一定程度上还要仰仗她。
“何嘉被杀的事情,可能性很多,但是最有可能的就是被人灭口。你刚才说,他之前找过你,希望你以一千万来换他手上的证据,然后送他出国。接下来的三天,你虽然答应,但是没有行动,因为别的事情耽搁了,也就是说,他有可能就是在这段时间找过魏晋,很可能是把开给你的条件,给魏晋再开一遍。”孙明丽分析情况的神情专注而仔细,一字一句清晰明了,“魏晋很可能见过何嘉,就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具体情况,我想我们得见一见魏晋。”
盛洁赞同地点头:“何嘉告诉我,甄要武的死,并非正常的死亡,是被人注射了过多的催眠药物而死,甚至直指凶手就是甄珍母女和冯颂,他说这些证据是他掉了包拿回来的,也就是说,这些证据在他拿到之前,已经被有心人搜集好了。会不会是搜集证据的人,找到了何嘉,将他杀了?”
孙明丽蹙眉思考着,手里握着签字笔仔细看着纸上绘出的分析图:“当然也有可能是何嘉贪得无厌,同时给好几个人开价,除了你和魏晋,还有其他人,或者有可能就是甄珍夫妻。”
“我听说关于甄要武的死,甄氏一个跟了甄要武十几年的元老级人物也提出了质疑,警方也在展开调查,或者这两件案子,其实某种程度可以算一个案子。”盛洁心中有些隐隐的感觉,总认为其实这件事牵连不小。
盛洁和孙明丽似乎一下成了站在同一战线上的人,即使在工作的时候,也时常保持联络。去看魏晋的时候,原本言语颇多的孙明丽变得沉默不已。直到见了儿子。
他一下瘦了很多,整个人也变黑了,精神状态还算好,一身衣服虽然显得灰头土脸,却掩不住他浑身透出的感觉。
盛洁忽然心里一阵不是滋味,泪意瞬间上涌,连忙努力憋了回去。
魏晋见到盛洁和他母亲一起来到,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妈,您回来了?”
孙明丽依旧冷着脸,可微微的表情变化让盛洁捕捉到,她也是心疼儿子的,不管外表多么坚强的女人,母爱永远是不能改变的。
“看来我进了这里,也不完全是坏事,至少妈回来了。”魏晋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懂得调侃。
两个表情严肃,甚至带着心酸的女人面对面看着一个满脸带笑的男人,这场面在外人看来该有多诡异。从前盛洁一直觉得自己和魏晋之间实在谈不上爱,可如今知道他进了看守所,忽然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悬在半空中,没有着落点,面对他的时候百感交集,担心的感觉连盛洁自己也没想到。
“何嘉找过你?”孙明丽到底是个懂得控制情绪的人,几乎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切入主题。
“嗯,找过,希望我出钱买下他手里的资料。可我没同意。”魏晋坦然道,慢慢两手交叉,流露出一种无奈。
“他说的那份资料,后来在你家找到了,上面还带有何嘉的血迹。”孙明丽指甲轻轻敲着桌子,那几乎成了这场官司里指证魏晋的最不利证据,其实将这样重要的证据藏在家里,一定不是魏晋这种人能做得出的,可推断并不能当做证据。
“你们看过那份资料没有?”魏晋沉着脸问道。
孙明丽摇了摇头:“我推断那资料一定有问题,现在证据被封存保管,要上庭才能公开。”
“那资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指证甄要武的私人医生的。”魏晋说得肯定,似乎早已经想到了如今的情况。
盛洁和孙明丽还在混沌中,疑惑地看着魏晋。
“他的私人医生是从爸爸这里跳槽过去的。这几天我想过很多,这个案子之所以这么快有眉目,一定是预先有了准备,替罪羊也找好了,胸有成竹。”魏晋压低声音,盛洁她们拧着眉头听他的分析。
他们三个心里都明白,这场阴谋不在小,不仅关系到公司,关系到前途,一个不小心,会牵连到很多人的性命。
到了末了,魏晋仔细地看了看盛洁:“盛洁,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想单独跟妈妈说。”
盛洁不知道魏晋卖的什么药,可也明白他是个聪明谨慎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作决定,扭头看了看孙明丽,才点了点头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