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洁仍旧不放心,毕竟三天的时间太长了,何况她看不到那些证据,就无法判断证据的真假,盛洁还不敢用这么多钱来换。一千万,真不是小数目。如果是真的,甄珍和冯颂将万劫不复,其实从内心里,盛洁并没有让他们坐牢的想法,可如果不选择下手,以何嘉这种人的个性,一定会再找下家,之后的形势就很难控制了。
直到深夜,魏晋的电话始终打不通,盛洁坐在车里,一遍遍拨着他的电话,到现在她身边能商量的人也只剩下他了。
间歇的空当,盛洁感觉到手机在振动,激动地连忙接起电话:“魏晋!”
电话那头传来了礼貌的女声:“盛小姐,我是铭城东方医院的护士,是这样的,今天晚上魏先生来过医院,之后冯先生突然醒了,主任帮他检查了一下,可在换药的过程中,他离开了医院。我们打了程小姐的电话,一直不通,才找到了您……”
盛洁忽然觉得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了,连忙询问状况,顺着她提供的时间和线索,一刻也没停留,沿着医院附近的地段到处寻找。他身上应该没有钱,加上身体状况是走不远的。
夜越来越深,雪越来越大,盛洁不断用雨刷拂去挡风屏上的雪花,可依旧影响视线,路面也开始打滑,她不敢开快,只沿着已经人烟稀少的街道慢慢寻找。
直到下半夜的时候,魏晋才打来电话,她已经找了整整三个小时,急得已经没了主意:“魏晋,你在哪里?怎么才回电话?”
那头的魏晋似乎在一个空旷的地方,声音也带着回响:“丽娟今天眼睛拆纱布,我原来答应过她,陪她挺过这一关,刚才在病室里,手机调成了静音。”
不知为何,听到这一句回答,内心深处竟泛起一丝酸意:“你知道吗,冯肖醒了,现在失踪了……”
天空渐渐泛白,雪花却没有停止的意思,路上依旧行人稀少,冰天雪地覆盖了这个城市的繁华,一些24小时营业的场所透着暖暖的光,照亮灰蒙蒙的街道。
盛洁忽然想起有一个地方没有找过,就是当年他们一起筹备的那家小吃铺。
走街绕巷地进了那条胡同,那里已经完全被雪覆盖了,门头上的几个字也掩在白色下面,门前一排店面全部关闭着,因为时间还早,没有人营业,一个穿着灰色大衣的人斜靠在小吃铺门前,一动也不动。
盛洁像疯了一样下车跑过去,脚下咯吱咯吱的声响,每一次呼吸都凝聚成了白烟。
“冯肖!”盛洁踉跄着扑过去,用力扶起他,真的是他,盛洁忍不住激动和难过,触手间才发现他的手冰凉,半闭着眼睛,任盛洁怎么摇晃再也没有反应,“你醒醒……冯肖,是我,我是盛洁……”
他的脸色苍白发青,浑身无力,已经完全没了知觉,周围的冰天雪地将这里包围了,盛洁用力地抱紧他,忍不住眼泪上涌……
“盛洁,要是有一天你父母来找你,逼你回家怎么办?”冯肖担忧地看着吃得满嘴沙拉酱的盛洁,轻轻递了一张面巾纸。
“当然不回去。”盛洁擦了擦嘴角,兴奋地冲他道,“知道么,我从来没有吃得这么爽过,他们不让我失了身份,所以一举一动都要优雅。永远都要按别人的想法活着。如果他们硬要逼我回去,我就跟你去外面闯。我还有一些私人的首饰、衣服,可以支撑一段时间,我会弹钢琴,可以去辅导学生,到处都是赚钱的门路,我们不会没饭吃的,放心吧。”
冯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幸福和欣慰完全溢于表情之外,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紧紧地拥在一起。
或者终究是那时候太单纯,想得太美好,所有勾画出来的蓝图和许诺最后都化成了泡影。
冰冷的冬天,冰冷的小胡同,冰冷的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忽然间盛洁从抽泣变成了放声痛哭……
有些人活着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却还活着……
在冯肖的葬礼上,盛洁唯一想到的就是这句话。
医生出具证明,说冯肖是回光返照,忽然间醒来,出门这一趟耗费了他仅剩的元气,全身功能衰竭死亡……
而盛洁还是将医院告上了法庭,因为他们没有看好已经进了特护病房的病人。
葬礼由冯颂主持,办得风光不已。甄珍已经怀孕5个月,不宜来这种阴气过重的地方,所以始终没有露面。
程丽娟的视力已经恢复了一部分,现在已经能大体上看清周围的事物。她一刻也没停留,几乎充满绝望地冲进灵堂。她是哭得最痛彻心扉的一个,像要把所有对这个世界的爱恨都凝结成眼泪。任谁也劝不住,接近两年来,她是始终守候着冯肖醒来的人。或者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是为了爱,还是为了义。
盛洁彻彻底底地哭过了两场,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冯肖的遗像,这么帅气阳光的小伙子,这样灿烂的年华,曾经的一切都涌上心头。
整整两天两夜没有睡,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极度的悲痛中。程丽娟被扶下去休息了以后,整个灵堂只剩下盛洁和冯颂。
夜渐渐深了,他一身素服,眼睛里空洞得吓人。今天铭城的大小媒体几乎全部出动,就为了捕捉这段新闻,是魏晋全部帮忙挡下了。
冯颂一直跪在冯肖的遗像前,额头贴着地板,剧烈地抽泣着,拳头狠捶着地面,瞬间青红一片,连声音也变了,成了失声痛哭,他没在众人面前扫一丝颜面,此刻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情绪:“哥!”
一切声音都停止了,只剩盛洁像木头一样坐在大厅里,尽管这里死寂一般,她的耳朵里却嗡嗡地掺杂了很多声音。
冯颂哭了很久,最后变成躺在地板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我哥犯了什么错?他犯了什么错?”冯颂嗓子也哑了,瞪着灵堂上黑色的挽联,指甲挖住地板,整个人都好像疯了一样,“从小就只有我和哥哥相依为命,他比我大不了多少,可他为了我,辍学打工,什么都愿意做,他原本成绩是全校第一名,老师都夸他聪明有前途,可他就为了我,放弃了很多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盛洁静静地看着冯肖的遗像,此刻觉得整个人都陷入了无底深渊一般,她怕那种情绪会一发不可收拾。
“他什么都没为自己留,他对自己苛刻得很,一分钱都舍不得乱花,却拼了命地想保护身边的人,直到他想跟你结婚了,他说想赚钱让你过上好日子……”冯颂呜咽着说每一句话,每一句都是一根钢针,“他犯了什么错?他唯一的错就是爱上了一个富家女,难道就因为这样,他就要被人残害,他就是死有余辜吗?”
盛洁好容易抑制住的眼泪猛然落下,却挡不住冯颂的语气一步步尖锐,一步步紧逼:“你这种不知道世间冷暖的富家女,凭什么去招惹他?就是因为你,他才会死的!他到死还想着你,而你呢?你最终会回到家族中去,会和魏晋结婚生子当你的富太太。而他只是你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却要为此付出一生,他才是天下第一大傻蛋!”
“你住口!”盛洁用力捂着耳朵,用力摇头,瞬间好像整个脑袋都要被撑开了一样疼。冯颂的面容也变得狰狞,他在控诉她,在咒骂她……
“而我还傻傻地以为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失忆女孩,我以为只要我在庆城山那片天地,就可以找到幸福,就能过上好日子。”冯颂头发也乱了,衣服也散了,整个人颓废得不像话,“可我后来发现自己干了一件大蠢事……我又一次做了一件对不起我哥的事……”
“冯颂……”盛洁艰难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却忽然笑了起来,笑得癫狂,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深邃:“但我以后不会了,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凭着自己的努力,帮我哥讨回一个公道!”
盛洁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在转过身的时候,轻轻甩手朝她扔过来,在天空中回旋了几圈,遮住了盛洁的视线,就那样飘飘荡荡地落在地上。
隐隐的字迹透过遮盖的部分显现出来。她整个人僵住了几秒钟,俯身捡起了那张纸……
“阿颂,哥哥可能见不到你了,我失去了盛洁,失去了健康,真的什么也不剩了。我看到丽娟了,她哭着问我难道不后悔吗?其实我后悔过,我后悔为什么自己不能早点变得更强大,这样或许我还能抓住自己的幸福……阿颂,你一定要好好的,凭着自己的双手打拼,然后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女孩,这很重要,真的,在自己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别相信虚无缥缈的幸福,现实会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尽管那感觉太美好了,美好得让你迷失自己,坚守爱情的前提必须有充分的实力。好好努力生活吧,你会幸福的……”
盛洁止不住落泪,信纸被打湿了,她觉得整个心都跟着抽痛,空荡荡的灵堂,明晃晃的烛光,依稀灿烂的遗像,她失声痛哭,像一个迷失方向的孩子。
冯肖的葬礼风光得几乎压过了前段时间甄要武的后事。盛和集团,魏氏集团,还有甄氏主导的嘉陵集团全都参与了此次葬礼,当天到场的媒体多达百余家,信息灵通的也爆出了冯肖的身世,可没人知道这当中的真正原委,那是藏在很多人心中不愿提起的一段往事。
雪已经停了,路面却积着厚厚的雪,前来拜祭的人,大多数是看了盛、魏、甄三家的面子,花圈排了很远,魏晋过来祭拜,将一件黑色厚重的大衣披在盛洁肩上。
“那天晚上,你去过医院?”盛洁轻声质问,将心底那点疑惑牵连到他身上。
“你说的是哪家医院?”魏晋脸上几乎没有异样的表情,和盛洁并排而坐。
“你心里清楚。”
“冯肖的事,和我无关。”
“可医生说,你走了以后,他就醒了,并且不见了。”
魏晋哼了一声,掏出烟要点,被盛洁一把拽下来,他不满地伸手搂住她的腰,搂得她紧紧的:“那你觉得是怎样?你想得到的结果就是让我承认是我找人做了他,是吧?”
“浑蛋!”盛洁瞪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谁浑蛋?其实真正害了冯肖的人是你,是你拿他当挡箭牌来逃避跟我的婚事,其实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和他根本没有可能,只有你放弃他,才是对他最大的保护,可你没这么做……”魏晋臂膀的力度丝毫没有放松,气息中还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你知道是谁害了冯肖是不是?是不是!”盛洁拽紧魏晋的衣领,红红的眼睛,连看他的样子也开始模糊。
魏晋任由盛洁拽着,表情却依旧没有变,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块沾了污垢的绒布:“我不知道是谁,但是那天我去找轩轩的时候,在他被绑架的那间屋子里,找到了这样一块东西,塞在轩轩口中的。和当年冯肖遇害的那间浴室里包裹刀具把手用的那块绒布是同一种质地,甚至从纹理来看,可以断定是从同一块布上裁开的。我找了专业人士鉴定,得到的结论说,从这种布料和角落的小商标来看,是某一知名品牌的钢琴赠送的擦拭布。也就是说,冯肖的事和轩轩的事,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或者说同一拨人所为。”
钢琴……也就是说,凶手极有可能买过这种牌子的钢琴,或者在这种商家工作过,又或者是通过某个机会得到这种布。
盛洁跟着魏晋,看着他拿来的分析材料,整个人都陷入沉思,从复原的商标来看,这种牌子的钢琴算得上中上等品牌,价格也高于一般,能买得起,又舍得在这种事上花钱的人,盛洁忽而想到了一个人,心底一凉。
出神之际,拜祭的队伍中忽然让出了一条道,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朝这边走来,掠过人群,一直停在了盛洁和魏晋身边。
为首的警察三十几岁,干脆地亮了证件说道:“魏先生、魏太太,现在怀疑你们跟一宗凶杀案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里,盛洁像被人钉在了当场,一时间不知所措,凶杀?
盛洁和魏晋一直都以光鲜体面的身份亮相人前,一直是家族企业的代表,今天赶来做葬礼报道的媒体像有了意外的大收获,他们被戴上手铐上了警车的场面,成了今天最轰动的话题。
盛洁的思维中,一直以为她和魏晋被带进来为的是冯肖的事,直到警察亮出了死者的照片,盛洁才震惊地发现,原来她之前的料想错了,那上面是一个染着黄毛的伪娘形象,韩范儿的打扮,瘦削的脸——何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