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小刘美国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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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三周(1)

斯坦福

林妹妹曾说,斯坦福好美啊,尤其是秋天,叶子全变了色,漫步在彩云堆里,能在那儿读书该有多好!

硅谷的许多创业者,都毕业于斯坦福。HP、Yahoo、Google和我们公司,等等IT大牌,都是他们校友办的。已故的乔帮主就是在那儿,演讲了着名的Follow Your Heart!我琢磨着,要是请我去演讲,该说些什么?

与祖国的一段通话,打断了我的演讲。

弟弟问,怎么不接电话?

我说,写东西。

写《圣经》吗,家事都不管?

无论佛经,还是《圣经》,都无法管到人的婚姻。一通电话之后,彻底睡不着了。等到建中来接我,晃晃悠悠出了门。

阳光灿烂,必须灿烂,想不灿烂都不行。

建中去过好多次,还是拿不准到没到,要不是有GPS,还以为路过一片别墅区。在咱们天朝,学府都有大门,清华北大什么的,匾额高悬,走进去故意让你心里咯噔一下。这里没大门,也没围墙,便于动物迁徙。

又碰到很多跑步的人。

小姑娘不怕被晒黑,跳动着胸部,跟你打招呼。阳光下,她们皮肤上一层细细的茸毛。我以为是老外动物属性多,皮肤粗些。走过一片玻璃窗,看见了自己:一个愁容满面的亚裔中年男子。皮肤正在失去光泽。我这才恍然大悟,那不是茸毛,是朝气,是光芒!

亲爱的,我老了,你会不会有些在意?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学生宿舍。全是独栋别墅。白宫、花园、林中小屋……一律打出横幅,呼喊着各种口号,随时准备掐架。青春啊,这就是青春。轻浮的,夸张的,做给别人看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周末,感觉没什么人住,像被开发商闲置。

想去教堂看看,转半天没找到,问了个跑步的大哥。用英文问的,问下来又是中国人,来自大连,在读博士后。他前头带路,肩膀比路宽,其胸肌定能夹住硬币。后脖子油腻腻的,都黑成什么样了,有辱斯文,不像书生。

很自然,聊到中美教育。

他甩着汗说,这里没人管,自己找方向,导师简单指导一下,刚开始不习惯,后来觉得挺好,自己的路自己走。

我问,中国学生多吗?

多!中国人哪儿都多!

有了女儿之后,我对教育格外关心。很多人死活要移民,说是为了孩子。他们反复强调,美国教育是全世界最好的!

为什么好,好在哪儿,各有说法。

全球名校排行,除了剑桥和牛津,前25名都在美国,前100名老美占去一大半还多。一个小小斯坦福,十几个诺贝尔奖得主。美国的发明创造,比世界其他地方的总和还多。我觉得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美国教育把人当人。

在中国,长辈从小教育你,要努力读书,拿出好成绩,将来考大学。很快你就发现,同学都是考试机器,学校把你培养成工具。逼你去读书,将来好挣钱。在学校,用分数衡量你;到社会,用金钱衡量你。每次路过母校,总是心情沉重,像是穿过墓地。那些热衷考试的孩子,年纪轻轻就一张世俗的老脸,在攀比分数。

“孩子,你要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什么最有用?工具!

把你打磨成工具,成了教育的目的。我觉得吧,最好的教育,应该是把人当人,让学生找到兴趣所在,把他的兴趣转化成内在动力。一旦找准方向,学校靠边站,不用你逼,丫自觉着呢。

从“逼我学!”到“我要学!”这样的教育,才能挖掘一个人的潜能。每个人的潜能是不同的。逼着贝多芬搞数学,赶着爱因斯坦去跳舞,白白浪费天赋,上帝看着都揪心。多少人选择自己不情愿的方式了此一生。看看大牛们的传记,各行各业有点成就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讲到,在某个阶段遇到某个人,激发了他的潜能,人生从此不同。

中国人所追求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我们总会想,做这事儿,对我有什么好处?如果没有好处,我为什么还要去做呢?求知,本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儿,在中国变得特别功利。所以,你会看到有好多家长,在孩子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会说,你说你报的那个专业,就业前景好吗?将来能干什么呀?而不是说,我看你报了这个专业,你是真心喜欢它,想要做点什么吗?

美国的情况我不熟,听说孩子们大学之前都在找兴趣。这很好。兴趣是个性的前提。毁了兴趣,也就没了个性,没了个性,还谈什么创造!你看,老美无论多傻,都傻得有个性。人,有别于其他人的,不就是个性吗?他们对人最高的评价是:Make something different!

跟老美相处,没觉得他们多聪明,但对他们那种骨子里的自信印象深刻。这也跟教育有关。跟陌生人见面,父母会像引见朋友那样,引见自己的小屁孩。握手、微笑,那种对小孩的尊重,完全是成人式的。从小在鼓励声中长大,见谁都横刀立马,一副知道自己是谁的样子。

当然,美国也不是天堂。《闻香识女人》贵族高中等级森严,《死亡诗社》应试教育扼杀个性,《心灵捕手》最终无法适应高校体制,《美丽心灵》只是个童话,《毕业生》同样面临残酷的人生抉择。成长如扒皮,教育是换骨,美国孩子也疼着呢——我这也是忧国忧民的命。

把我们带到教堂,肌肉男博士后完成了他的使命。

是个广场,壁画、钟楼和低矮的建筑群,让我想起《天堂电影院》。他们说了,这叫地中海风格。又碰到中国旅行团,一群五六十岁的人个个挂着炮筒。导游操着北京口音介绍斯坦福的历史。

我问建中,想来这儿读书吗?

算了,建中说,咱自学成才!

为啥?

太贵了,没那必要。学校教不了天才。

呵呵!

建中曾经去乡下义务教英语。那是他人生中特别有意义的一段经历。当他站上讲台,面对几十双渴望的眼睛,每只眼睛里仿佛都撑着一支蜡烛,顿时有一种“点燃”的冲动。你不知道,哪双眼睛会被你点燃,可一旦点燃就将改变一生。一个人做了几十年老师,哪怕只点燃了一个学生,也是值得骄傲的。

童音:老师,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

建中:孩子,在山那边——

擦亮火柴,照亮乡野,人生豪迈不过如此。爬上斯坦福的钟楼,广阔校园尽收眼底。建中说,等我把美国安顿好,回去做个燃灯者!

我说,最好去乡下,十几年前,要是我能遇到美国来的大哥哥,我英文也不至于这么烂。我们班小女生肯定托着脸蛋仰望你。

走,建中说,带你看海去!

看海去!

野鹿

按原计划,先跟凯子会师,再一同杀往国家海岸公园(Point Reyes)。

建中说,追野鹿,看鲸鱼!

正在兴头上,建中接到领导电话,上线产品有大bug,凯子和建伟昨晚干了通宵,今天必须解决。CEO和CTO守在旁边看结果。那架势要杀鸡给猴看。领导说,你也最好回公司!

我觉得还是现实点,别为野鹿丢工作,会猎中原,来日方长。

建中降低车速,扭脸对我说,今天带你看两样东西,一是海,二是鹿。过去你带我看雪山,现在我带你看大海,过去你带我挖虫草,现在我带你追野鹿!

互不相欠?

互不相欠!

我说,追鹿当然是大事,工作也不是小事吧,你不想马上回国执教吧?

呵呵,建中说,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有凯子顶着没关系,我装备全准备好了,带你感受美式野营!

先回他家搬装备。一筐一筐往车上抬,像运战备物资。建中说光剁肉,就剁到凌晨两点。车胎都压扁了,我都看傻了,打算住几个月啊?

建中说,不懂了吧,这叫入乡随俗,小米加步枪的时代过去了,美国大兵在越南雨林都得喝啤酒,你以为是西藏啊,煮碗方便面都叫大餐。

我苦逼惯了,突然奢侈觉得好浪费。这大鱼大肉的,正在颠覆我“户外即苦逼”的传统观念。

林妹妹喊,别站着啦,接着这个!

啊,席梦思!我惊呼。

还有这个,林妹妹说,烧烤架和汽油桶。

你不去吗?这家都搬了。

想去,建中不让呀。算了吧,省得说我妨碍你们“基情篝火”。

一路上建中大谈美式野营。他们夫妇玩遍了大半个美国,前不久去了趟美国魔鬼窟(Bryce Canyon),下一站阿拉斯加。他说,美国的户外之成熟,人们之热衷,到了令人咋舌的程度。这个车轮上的国家,公路密如公交,营地就像公交站点。车上都有户外装备,困了累了,不找旅馆找营地。有水,有无线,有桌子,还有卫生间。如果公司不反对,你可以在野外办公,一边听狼叫,一边写代码。一晚也就二三十美元,比汽车旅馆便宜多了,还供应免费星光。

我不由感叹:建中,你堕落了!

是吗?

过去我们不屑的腐败游,你现在讲起来头头是道还乐在其中。

唉,都是有车惹的祸。

走的是1号公路。一条着名风景线,沿着美国西海岸走钢丝,稍不留神就掉进太平洋。

刘早曾多次提到1号公路。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他在令人胸闷的澡堂子里(也叫碧海金沙),赤身裸体地拍打温水,左拍一下,右拍一下,说道,一边是大海,一边是大陆,你得心胸狭窄到什么程度才会想不开?

口吐着温水,我眨着眼睛说,是得去看看!

真是没想到,我也有今天。刘早没骗我。新的大陆确实有一种地球的开阔。

如果说佛祖在318国道,上帝就在1号公路。

建中还不罢休,非要带我去一个叫“Open View”的地方。开到一片沙滩说不是,到另一片还不是,我也跟着急了,有个成语叫“应接不暇”,Understand?

老美是真爱户外。一到周末倾巢出动,海滩边上停满了车。男女老少,身上所有部位都晒成了一个色。碰到一对胖子夫妇,开着辆大吉普,从加拿大过来,带着条大白狗。

建中抬头往上冲,把车一横,窗外便是传说中的“Open View”。

携手走到最顶端,手持万宝路,以观沧海。建中问我感觉如何。我说,这辈子一定要带女儿来看看。人活着的时候,是该多看些美景,自杀之前犹豫一下,没人爱你,你还可以爱世界。海明威怎么说的?这个世界还是美好,值得为之奋斗!

你看,海的极远处,是一道白光。

你听,海的声音里,有一种苍凉。

建中哈哈大笑,你就胡说八道吧,大就大呗,说什么苍凉。带女儿过来吧,我接待!

先带情人吧。

哪个?晶晶,紫霞,还是鹃儿?

都带都带!

继续往北开,车被海水照得蓝盈盈的。风景这般独好,一想到凯子和建伟还在埋头解bug,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感便油然而生。打电话刺激一下。

凯子喊话:三线选手叫嚣啥,你们给我听着!不管多晚我都赶过去,每人二十瓶,一滴都不能少!

行,有种过来!

叫骂得走了神,差点撞到骑行的人。

看看多危险,建中握着方向盘说,这边的人可撞不起呀。

他们像飞鱼一般,刷刷冲过来,分流在两侧。一个个全副武装。手套、头盔、背包、紧身衣,微微抬着头,一道白光掠过墨镜。好酷,我说。建中说,这算什么,你是没看到嬉皮车队,男的露胳膊,女的露大腿,骑着高头大摩托,放重金属狂飙。

我问,会不会一边叫骂,一边扔个罐头什么的?

你电影看多了吧,罚款一千!

怎么也得吐口痰吧?

你怎么这样,耍酷非得不文明吗?

阳光透过树林,分解成无数光柱,我们穿行其间,不知不觉进了公园。又是没大门,还是不收票。在管理处拿了张地图,寻找传说中的野鹿。图上标满各种动物,很像动物园示意图,终于在一个尖尖上找到野鹿,还有十几英里。

车开得很慢。

建中说,这边动物都是爷,派头大着呢,慢慢悠悠横穿马路,到晚上更加要当心,不然撞到车毁人亡。每年都有好多起这种事故。英语老师的一个朋友,就这么被水牛撞死了。搞不好人死了还要罚款。

我问,干吗不把路封起来?

你以为是中国啊,封了路叫人家怎么迁徙。

正说着呢,忽然看到路边躺着一只小浣熊。下车观看,发现它已不在人世。默哀几分钟,赶紧逃离现场。

驶过树林,进入牧场,竟然如此之广阔,根本想不到是在半岛上,倒像是藏北大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