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小刘美国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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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梦之初体验(2)

拿好工作机,建中去干活了,我回到座位阅读这些文件。头都大了,连冰箱马桶怎么用都有,家电使用手册和卫生条例的集合,读得我头晕眼花。旁边一个中国同事实在看不下去了,说,看你半天了,你怎么真读啊,中央文件那么多,有几个人看过了,干你的活吧!

我是个有阅读习惯的人。上厕所一直拿着它。估计全公司只有我一个人认真看完。

很多处罚条例,比如每周突击检查卫生。你这边上着班呢,那边克里斯汀已潜入宿舍,正在翻看垃圾桶。一旦查到不洁之物,全宿舍集体受罚。第一次100美元,第二次1000美元,再不行遣送回国。据说公司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美国是讲公德的,可公德这玩意儿,中国员工带着太麻烦。宿舍搞得乌烟瘴气,地毯全是烟洞和套套,拿公司的餐盘垫桌子,刀叉背着就跑等等——我这也是听说的。

最神奇的是炒菜。中国人习惯了自己动手,也把这一传统美德带过来了。有一哥们儿,菜锅起火,怕把事儿闹大,浇了一盆水上去。这下完了,浓烟滚滚。加州天气干燥,房子又都是木质的,都安有自动报警器和自动喷水器。等消防员赶过来,地毯沉在水底,纸杯浮于水面。几个中国人一脸茫然地站在沙发上,抹着脸上的水。

所以,对于那些刚放出来的中国人,尤其要加强防范!克里斯汀有责任有义务带我去熟悉环境,英文叫“Work Through”。

她带我到宿舍,跟我讲电器的用法,比房产中介仔细多了,还做示范。

看到了吗?她说,按一下这个就是冲马桶。我只需说,OK,I see。她叫我别嫌烦,有人住了两个月,竟然不知道怎么开淋浴器。

我的天!她摊开双手表情夸张地说,真不知道他怎么洗澡的!

她是那种典型的西方女人:高大、丰满、香水,热情得过分。当她看到桌上有瓶沃特加,拿起来搁在胸口,转身对我说,哦,你们在办Party,这可不行!我一愣。她笑着说,为什么不叫我,下次记得叫我啊!做了个鬼脸,哈哈大笑。

就两个人在屋子里,她浑身香水味,弄得我很难没有一点非分之想。我想说挑逗的话,但建中教的都是赞美的话,想想都不太合适。

海明威有个短篇,说在车站里碰到个红发高大丰满的妓女,声音甜美,总在哈哈大笑——抱歉,没有丝毫的不尊重啊,我确实联想到那篇小说。后来在办公室,经常听到克里斯汀纵声大笑,“唬唬唬唬”,从丹田发出来的,头顶吊灯在摇晃。有个老外背着小孩上班,克里斯汀跑过去逗他。太可爱了太可爱了!她一直一边笑一边喊,把小孩吓哭了。

跟******演小品的那个,高秀敏?好像。

建民的困惑

公司安排的公寓,步行也就十几分钟。

连我在内,住着四位精英。我刚住进去,他们吵着要回去,周鑫想儿子,建伟想老婆,尤其是建民兄,准备拒绝移民。令我大惑不解,不应该呀,国内削尖了脑袋想过来,不都说美利坚适合所有人吗。他们说,头一个月度蜜月,第二个月七年之痒,过了三个月没有不想离婚的。

我说,持绿卡参加《非诚勿扰》,姑娘们会扑上来咬你,信不?

建民说,她们是没来过,相当于你在上海有车、有房、有户口,跑到小县城说,各位乡亲,我只想找个善良贤惠的妹子为妻。问题的关键在于,我已经结婚了,没必要骗了呀。

我说,你要这么想,为女儿打前站,让她成为自由的美国人!

建民说,别动不动拿儿女当借口,儿女有儿女的生活,等她长大了,留学我出钱。

我说,美国各种好处;他说,美国诸多不便。

我说,抽根烟慢慢谈。

别!建民喊,抽烟犯法!必须离建筑25英尺以外,在自家阳台抽烟,邻居可以告你。地毯都不能有烟味。

真的假的?我们是中国人呀,岂能被规矩所束缚。两人躲进阳台,烟头朝掌心拿着,探头探脑,边抽边聊。

建民扳着指头分析半天,说,你刚来,还不了解情况,美国没你想的那么好。

我不服气,拨了两个电话。

一个打给来了八年的刘早。在微软工作,舅舅大姨二十世纪八〇年代就过来了。他说,既然你来了,兄弟跟你说实话,美国没意思,我不在乎绿卡。

啊,我说,没融入?

融入!不是你有了车和房子,不是你有了工作和家庭。人家的笑话你是否听懂?酒吧的姑娘你是否泡得到?人家的竞选你是否真关心?人家的宗教你是否真信?你是否用英文在思考?打开手机看看,装的是什么软件,说融入都是骗人的,还在华人圈子里转!

你受这么大委屈啊,跟我回去吧!我说。

这个,见面再说。

另一个给纽约的袁涛。来了两年多,医学博士后,刚生了个女儿。涛哥说,纽约没有上海建得好,楼没上海高,地铁脏乱差,但我喜欢这里。这边不用拉关系,只要你做得好,老板主动加工资。就是生活单调了些,喝酒打牌KTV全没有。单调就单调吧,过小日子哪能整天刀光剑影。

我问,你还打篮球吗?

不打了,他说,下班陪老婆孩子。

我问,你融入了吗?

他反问,干嘛要融入?这不是一两代人的事儿。你来纽约吧,桃李春风一杯酒,三言两语说不清。

挂掉电话我有些茫然。建民拍拍我,老弟,慢慢体会吧,每晚给我汇报汇报。

按理说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我是过客,并非居民。但建民号称“126房刀客”,做得一手好菜。吃人家的嘴短。我说,若有所悟,必将汇报。

去睡吧,建民说,继续倒你的时差。

硅谷初印象

硅谷跟我想的不一样。原以为是中关村或陆家嘴,到了发现是躺着的,楼高不过两层,写字楼修成了厂房。每家公司一个大庄园,大片停车场,大片林子,松鼠跑来跑去,还能碰到熊,感觉是在动物园办公。

在上海热闹惯了,静悄悄黑漆漆不适应,老感觉有狼尾随。有同事深夜归来,被老黑用枪指头,虽然只发生过一次,让大家有了防备:兜里放点现金,别叫人家白跑一趟。

买包烟都得开车;自行车不是交通工具,是健身器材;过马路自己按灯,经常是我一个人过马路,一排车候着,怪不好意思。

大中午的,偶尔有人戴墨镜瞎跑。路上碰到人,你会一阵兴奋。据说有朋友在美国待久了,回上海蹲在十字路口泪流满面。别人问她,怎么了这是。她答,看人!

我们还算小公司,转了五天还是晕的,端着茶杯误入厕所。厕所空旷,坐下来视野开阔,离墙好几米呢,没了紧迫感也不好,拉不痛快。

过去邮件中的人名,现在落实到了活人,犹如网友大聚会,各种肤色都有。我英文不好,只能广泛听取群众意见——泛听。相互之间很客气,打个喷嚏,即便周围没人,也会捂住嘴点头说“Excuse me”。客气也是距离,同事是同事,朋友是朋友,分得很清楚,分手了别找我。

据说在IT公司,美国人用印度人管理俄罗斯人和中国人。我听到的说法是,印度人有语言优势,报告写得好,会拍马屁;俄罗斯人爱争论,靠技术吃饭;中国人只会埋头干活,不善于巴结。

中国人分为三类:拿了绿卡的、等着拿的和拿不到的。

我是第三者,不打算成家,最舍得花钱。公司内部流传一句话:女的当男的使,男的当畜生使。其实没那么夸张,主要是没什么娱乐。来之前老听他们抱怨:好山好水好无聊!国内听到以为是矫情,是过上好日子之后的自嘲。我自己来感受了,觉得还真是。无法无天的日子过惯了,忽然让你遵纪守法,还真难适应,一到晚上全黑了,聚众喝酒没人伺候。中国人爱把小酒馆当教堂,烦了找个人倾诉。这里要倾诉真的只能去教堂。

我那帮放浪形骸的哥们儿,到这边全老实了。老奶奶般嘱咐我,这个不能干哦,那个不可以的哦,好像我在国内专门违法乱纪。不准用明火,不准晾衣服,不准带开了瓶的酒上车,甚至规定什么季节钓什么颜色的螃蟹,大小还必须超过多少英寸……法律人畜都管,吓得我走路一跳一跳的,生怕踩着哪条。

国内敢胡来,因为有特权;这边人人平等,你爸是谁都不管用。

再好的地方,待久了也腻。那些来了很久的同事,不再关心花花草草,如加州阳光下的树叶,晒软了,发白了,懒懒散散。哥们儿说,该玩的在国内都玩了,来这边养老吧。也没什么稀奇,上班下班过日子呗,把自家种的水果带到办公室攀比。吸毒还不太习惯,最刺激的事,莫过于回家哄孩子。说物质多糜烂,我倒没觉得,就是开大排量的车,踩着带劲。

推开车门,抬头便见飞机拖出长线,端的是万里长空。

阳光在头顶尽情泼洒,把一切染成了油画,什么印象派,原来全是真的。看天看地,宛如新生,我踩着舞步走路,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每当夜幕降临,天空变成一层发亮的蛋壳,好像敲破了就是天堂。最美是植物。大地的衣裙,比人好看。都什么时候了,还那么多花,鲜艳成那样,把墙都映彩了。树木奇形怪状,都大了一号,有披婚纱的,有伸脖子的,缀着肥嘟嘟的果子,树影的边缘全是金色。

加州适合繁殖最大的树,最甜的果子,最胖的人。可人毕竟不是植物,不能风一吹便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