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间,竟然有两道奏折都不约而同地送到了李隆基的面前,而且还是因为同一件事情引发的奏折。李隆基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自己最信任、最宠爱的人背叛了自己,而且还有取而代之的野心,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李隆基最为通信的一件事情。在当初,不少于一百个人向他揭发安禄山会造反,他都是充耳不闻。反而将说安禄山会造反的那些人一个一个的惩治了(杨国忠也不例外,只不过这件事情还没有降临到他头上罢了!)被杀的被杀,被贬的被贬。李隆基用这样一种姿态对待安禄山,没想到到头来他还是反了,这无异于在李隆基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两耳光!如果不能迅速平叛,他又有何面目去见那些因为安禄山而被杀、被贬的人呢?堂堂天朝上国颜面何在,天子威严何存?
“守!守!守!”拿着奏折端详了半天的李隆基终于按捺不住了,将手中的两道奏折撕得粉碎,洒向天空,歇斯底里地吼道到:“难道要朕做一辈子的缩头乌龟不成?这群废物,拿了朝廷的俸禄,就只知道畏敌如虎、畏缩不前!难道朕的几十万人吗都是一群废物不成?”
“皇上,微臣以为哥舒翰、郭子仪、李光弼等人都是和高仙芝、封常清一样,故意夸大逆贼的声势,为自己的胆怯找借口而已。我大唐何其强盛,三军将士又有皇上洪福庇佑,如果开关迎敌,定能将叛贼杀得落花流水,片甲不留!”看到李隆基如此激动,杨国忠连忙出列,乘势煽风点火。
“皇上,既然哥舒元帅和郭、李二将军这些久经沙场的宿将都认为应当坚守潼关,应该不会有错!希望皇上慎重考虑!”
“房大人!”房琯的话音还未落地,杨国忠就抢在李隆基之前向房琯发难了!“安禄山已经被河北诸郡之事弄得焦头烂额,留下四千老幼残兵屯与潼关面前,难道你要等他将河北之事摆平之后再出兵吗?”
“又有谁能够保证,潼关前面那四千老幼残兵不是一个陷阱!”房琯向杨国忠反问道。
“皇上,战机稍纵即逝,等到安禄山将河北精锐之师调回潼关之后,那潼关危也!长安危矣!此时出兵乃是天赐良机,不仅可以收复陕郡和东都,还可以生擒逆贼啊!”面对房琯的质问,杨国忠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是重重地跪在地上,摆出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收复洛阳、生擒安禄山!”这可是近半年来李隆基做梦都在想的一家事情啊!既然眼下就有这样的一次机会,他自然就会紧紧抓住了。
“皇上,事关社稷安危和苍生祸福,微臣恳请皇上三思啊!”房琯跪在地上,将头叩得咚咚作响。
“房大人,当初安禄山举荐了你。今天你是不是要投桃报李,给安禄山制造一个喘息的机会!”杨国忠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房琯,冷冷地说道。
“皇上!”房琯再次将头在地上叩得咚咚作响,额角岑出了一道血渍,“对朝廷、对皇上,微臣是忠心一片,天日可表啊!”
“够了!”李隆基将手在龙案上重重一拍,怒气冲冲地说道:“杨爱卿拟旨,着哥舒翰即日率兵东出潼关,克日收复陕郡和洛阳。若有违抗,依高仙芝、封常清例!”
“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杨国忠得意地对着房琯笑了笑,此时的他仿佛看见安禄山正在绞刑架下等待着凌迟、哥舒翰正在断头台上等待着砍头……
这几日下来,从长安到潼关的官道上,烟尘四起、马蹄声不断,一拨又一拨拿着圣旨的使者从长安开往潼关,一拨又一拨的传递奏折的使者又从潼关赶往长安!
“若有违抗,依高仙芝、封常清例!”哥舒翰双手捧着圣旨,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大唐社稷危矣!天下苍生苦矣!”一句句具有绝对杀伤力的话语,让这位昔日在战场上叱咤风云、横行无阻的关西汉子不禁老泪纵横。
“苍天,你就睁开眼睛看看吧!一个个对朝廷忠心耿耿的人都被推上了断头台,数以万计的热血男儿将要抛尸荒野。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这样惩罚我们?
“杨国忠,潼关失守、京师震动,究竟对你有什么好处?你非要将潼关城内的十几万人的性命往火坑里推?杨国忠,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皇上,奸臣误国,你难道就没有丝毫察觉吗?二十万人的性命掌握在你的手中,大唐的江山社稷掌握在你的手中,天下的千千万万百姓更希望他们的皇上还是一位英明圣主啊!可是,你如此草率行事,奈天下苍生何?”
明知是死,可是完全无法改变这种结局,哪怕是做出一些小小的举动都不可能,只好等待着这种结局的发生,这件事对于这个性情刚烈的关西汉子来说,无疑是最痛苦的折磨!
“通知三军将士,马上集合,今日开启关门,出关迎敌!”哥舒翰擦干脸上的眼泪,对帅府大殿中的诸将说道。
“大帅,请三思啊!二十万人的性命,江山社稷的安危,可是全在这一线之间啊!”殿中诸将一起跪在地上,流着眼泪说道。
“去吧!”哥舒翰头也没有回,对着他们挥了挥手。
“大帅,如今你手握二十万重兵,是朝廷的倚重所在,难道还怕杨国忠不成。当今正值用人之际,我想即使是坚守不出,朝廷也是无可奈何!”王思礼苦苦劝道。
“难道你们忘了高仙芝和封常清是怎样死的了吗?”哥舒翰怒气冲冲地吼道:“还不快去?”
“是!”
就这样,镇守潼关的十多万人(号称二十万)浩浩荡荡地开出潼关,奔赴河南前线。哥舒翰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他知道自己的命运、这二十万人的命运,唐朝的命运,和天下苍生的命运也许就在这里发生转折了!
天宝十五年六月初七,哥舒翰率领的二十万唐军主力与崔乾佑率领的叛军在灵宝的西原相遇了。哥舒翰登高一望,一股悲凉之意在心底升起。此地南面是秦岭余脉,高耸入云的的大山如同一条奔腾的野兽向河南境内绵延而去;北面是关中进入河东的必经之地——风陵渡。滚滚而下的黄河波浪滔天、一泻千里,掀起一阵阵逐浪见了让人胆战心惊。中间就是一条七十余里的狭长通道,要是叛军在谷中设伏,二十万官军就会……
但是,谁又能够改变这一结局呢?一想到这里,哥舒翰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到关内的官军经过“千呼万唤”终于出来了!虽说是姗姗来迟,但是毕竟还是出来了。这令本来就沮丧无比的崔乾佑欣喜若狂。毕竟,在这门洞面前一呆就是半年,他不知挨了多少皮鞭。从今以后,以前所有的愤恨都可以朝官军身上发泄了!
他立刻召集诸将,附在他们耳边说如此如此!
第二天,崔乾佑派出了不到一万的老幼残兵摆在了官军的眼前。
“怎么可能是这样?难道杨国忠的情报是真的?”黄河中的一叶扁舟上,田良秋小声地响哥舒翰问道。
“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望着眼前这群稀稀拉拉、三五成群、松松垮垮的叛军队伍,哥舒翰眉头紧皱,“杨国忠不是说摆在通关面前的叛军不足四千吗?怎么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人?”
“难免会打些埋伏!”田良秋微微一笑,在他眼里,像这样的军队,即使是多冒出一些人来,又有什么关系呢?“兵不厌诈啊!”
“会不会还有其他人马?”哥舒翰将一个自己思考了很久的问题抛向了田良秋。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自从郭子仪、李光弼二人东出井陉关以来,喝杯就乱成了一锅粥。为了保障自己的大后方,安禄山应该要做一些安排吧!”田良秋出关以后,看见眼前的情形,倒是对前途充满了乐观。
“但愿如此吧!”哥舒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传令河西都兵马使王思礼率领五万人马作为先锋,沿着峡谷迅速向陕郡开拔!庞忠率领十五万人马殿后,若是遇到叛军埋伏,则迅速撤回关内,以保障潼关安全!你我二人率领三万人马就驻扎在这黄河北岸的高丘指挥!”
“是!”
崔乾佑的叛军三五成群、稀稀拉拉地摆在官军面前,松松垮垮的,不成队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能够将群官军打得落花流水、一溃千里的叛军?”官军阵营中发出了一阵讥笑。
“切!真不知道以前那群窝囊废是怎样打的?在这样一群叛军面前都要一溃千里?简直就是把我们官军的脸都丢光了!”那些没有跟从封常清在河北战场上摸爬滚打的人们不禁发出了这样的嘲笑。
就在这支队伍中,以前曾经跟随过封常清血战河南的人们低下了头,“以前他们都是气势如虹,今天怎们变成这个样子了!”他们也在纳闷。
王思礼也搞不清楚崔乾佑究竟是在唱哪一出,“难道真的是郭、李二人把他们打懵了?”
“兄弟们,给我冲!”王思礼将手中的长矛一挥,身后的五万人马就像潮水一般向前面涌去。
站在他们面前的叛军果然脓包,还未等到交锋就已经偃旗息鼓、丢盔弃甲了,将旌旗、衣甲、马匹、武器扔得遍地都是,跑得慢的,纷纷朝南面的山谷中狂奔而去。
“哈哈哈……”站在北岸高丘的田良秋抚掌大笑,“看来果不其然,安禄山把精锐调往河北对付郭子仪和李光弼去了,竟在潼关面前留下了这样一群不堪一击的脓包!”
不知怎的,哥舒翰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久经戎马的他有一种预感,此时此地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垓下九里山。“传令王思礼,步步为营、稳打稳扎,每前进十里,便以烽火示警,传递平安信息!”
“是!”
但是,这道命令来得太迟了,王思礼的五万先锋部队乘胜追击,进展速度异常迅速,不到一个时辰,五万人马已经深入谷地三十余里了。大军正沿着峡谷迅速向前推进,由于河水暴涨,谷中通道异常狭窄,沿途的山路也是越来越陡峭!
“这是什么地方?”一种不祥的预感在王思礼心底升起,他转过头向一个从河南战场上撤下来的校尉问道。
“此地名为阴愁涧,是潼关通向河南的必经之路。前后长七十余里,中间是一条狭长的河谷,北面是汹涌澎湃的黄河,南面是陡峭的山崖!只要通过鹰愁涧,我们就可以达到陕郡了!”
“七十余里的狭长地带?刚才遇到的叛军不堪一击?”王思礼猛然一震,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糟了,我们中计了,传令弟兄们,后队变作前队,迅速向潼关撤退!”
但是,王思礼醒悟的太迟了,那些官军,特别是从河南战场上撤退下来的官军,见到眼前的叛军居然如此软弱可欺,都想要一雪前耻,一马当先,奋勇前进,奋不顾身,争相恐后地朝前方冲过去,任何命令对于他们而言都可以充耳不闻!
此时,正在山上的崔乾佑脸上洋溢着一股灿烂的笑容。“放!”只见崔乾佑右手一挥,山上的檑木滚石就如雨点般落下,纷纷砸在了谷中官军的身上。
“啊!”一阵阵惨叫自谷底传来,刹那间,只见谷底人影绰绰、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大片官军倒在了血泊之中,脑浆、血浆遍地皆是,人仰马嘶,纷纷落地,死者相继、尸横遍野整个阴愁涧的上空浮起了一片惨淡的愁云。黄河水咆哮之时,掀起来的都是一阵阵都是一阵阵滔天的血浪!
“崔乾佑,你这个王八蛋,有种就滚出来和大爷真刀真枪的较量一番!”谷底的王思礼郁闷到了极点,自打从军以来,自己从来就没有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谷中的官军由于人数众多,刀枪都无法施展开来,所以当檑木滚石落下来之时,就连招架的机会都没有。活着的人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滚落下来的东西硬生生的砸在自己和自己的战友身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战友一个个倒在地上!
“毡车!对,毡车!”慌忙之中的王思礼灵光一闪,想到了当初在恒罗斯战役中对付吐蕃伏兵的办法,用几十匹战马拖着毡车冲在前面,挡住山上滚落下来的那些东西!
“轰隆隆!轰隆隆!”一阵阵巨响从谷底发出!一匹匹骏马拖着一辆辆沉重的毡车,沿着崎岖的山路,奋不顾身地往前冲了过去!
一块块滚石,一根根檑木仍然像雨点般砸下。但是由于有了毡车在前面开道,大多数滚石擂木都砸在了战车之上,起到了缓冲作用,是人员伤亡顿时锐减了下来!虽然增加了毡车的重量,但是丝毫没有减缓毡车的速度,眼看着毡车就要冲到了叛军的阵前……
忽然,一阵东风刮起,飞驰的毡车终于减缓了速度。在叛军的阵前,上百辆草车仿佛从天而降。
“点火!”崔乾佑右手一挥,一支支火箭如飞蝗般射向了草车!
顿时,官军面前立刻成了一片火海,火光冲天、烟雾弥漫。拖着毡车的马匹本来就是汗如雨泼,被这熊熊大火一折腾,更是张着马嘴,喘着粗气,在火堆里乱窜!有些没有经过训练的马匹更是见到大火就立刻掉头就跑,将后来的马匹和官军队伍冲得七零八落。
最可怜的还是那群冲到叛军阵前的官军队伍。本来以为躲过了“石林箭雨”,捡回了一条小命,就可以横下一条心来,同叛军拼命,杀出一条血路,拼求一线求生的希望。可是,当自己冲到了叛军的阵前,还没有看见一个叛军的人影,自己几乎就要被这熊熊大火熏成了腊肉,在着浓浓的烟雾中,不少的人不断咳嗽、不停地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