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盛世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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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血雨腥风风陵渡(2)

“这东风来得真不是时候!”王思礼急得快要骂娘了跺着脚骂道:“弓箭手准备!放箭!”

一阵阵“箭雨”如飞蝗般向烟雾中倾泻,从中午一直射到傍晚才停止下来。等到大火熄灭、烟雾消散之时,累得东倒西歪的弓箭手已经将手中、壶中的白羽全部射了出去,到此时,他们才惊讶的发现,自己对面根本就没有一个叛军,就是叛军的影子也没有看见。从他们手中射出去的那一支支利箭被大火烧得残缺不全之后横七竖八地躺在对面的山坡上,或者钉在树枝上,或者插在石缝之中,更有一些插在了冲在最前面的官军将士的身上……

“哇!”许多灰头土面的官军将士将手中的武器一丢,蹲下身子失声痛哭起来。同袍之情,甚于手足!但是又有谁知道,在这弥漫的烟雾之中,究竟有多少同袍兄弟惨死在自己的手上!

王思礼脸上那股悲戚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了,一种从来没有的羞辱感涌上了他的心头,若不是身经百战,对这种情况见惯不怪的话,他可能也和其他士兵一样,早就失声痛哭了!

然而,更可怕的事情再度发生了!

身后的官军一阵慌乱,大队人马如潮水般向他们面前这块空地涌来,山谷中的官军队伍像是被是开的波浪一样,裂纹逐渐扩大、扩大……

就像以前一样,几万官军正在被崔乾佑麾下的同罗骑兵无情的追杀,一个个、一队队不断倒在血泊之中。

一条七十余里的山谷就像是一条被拦腰斩断的长蛇,一条七十余里的山谷竟然成了一个屠宰场。刹那间,浊浪滔天的黄河掀起了一阵阵滔天的血浪一阵一阵的巨浪又带着一具具官军的尸体向东咆哮而去!

“天啊!”站在黄河北岸高丘上观察战况的哥舒翰仰天大恫,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两行浊泪顺着他的脸颊而流下!

“大帅,情势不妙,赶快下令撤退吧!”一旁的田良秋使劲的拉了拉跪在地上哥舒翰,流着眼泪说道:“再不撤退,潼关就危险了!”

“撤!”哥舒翰朝着他无力地挥了挥手。

谷中的屠杀还在继续……

浑身血迹斑斑的王思礼指挥着在谷中背腹受敌的官军在数倍于己的叛军面前做垂死挣扎,左冲右突、浴血奋战、在死伤一大片之后,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冲破了叛军的重重包围……

当王思礼率领所剩不到两千的官军冲到潼关城下之时,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谷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官军的尸体,潼关前面那三条两丈多宽的护城河已经被官军的尸体给填满了,后面的官军正踏着自己同袍兄弟的尸体像潮水一样向关中涌去。

“王将军,快快进来!”哥舒翰在城墙上焦急地叫道。

王思礼没有多余的时间考虑,迅速地从一堆堆尸体上踏了过去,进入了关城!

进关后清点人数之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出关时的十多万人只剩下了不到八千人。

“传令三军,紧闭关门,多多准备滚石擂木,一旦贼军靠近关城,狠狠地砸他们,绝不允许他们靠近城墙一步!”事到如今,哥舒翰只好做最后的殊死抵抗了!

“不好了!大人,叛军云集城下,蜂拥而至,已经在城墙上搭起了云梯,大批叛军已经攀上了城墙!”

“完了!完了!”哥舒翰清楚自己出这一蹚关是丢大了,十几万人就这样报销了不说,就连伤敌八千,自损一万的效果都没有达到。自己人的尸体反而为叛军填平了沟壑。让他们进攻潼关如此顺利!

“不好了!”当哥舒翰还在地上没有回过神来之时,又一坏消息来了,“叛军已经撞开了东大门,像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啊!”哥舒翰大叫一声,两眼无神地坐在地上!

“大帅,成千上万的叛军已经涌入城内,守城将士纷纷溃逃!”

“大帅,贼军沿着大街向帅府杀了过来高喊‘活捉哥舒翰!’”

“罢!罢!罢!今日我哥舒翰认栽了!”哥舒翰仰天长叹一声,拔出佩刀,准备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不能啊!大帅!”王思礼和田良秋四手齐下,硬生生地抢回了佩刀,“大帅,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赶紧收拾部众,重振旗鼓,逐次抵抗,以保京师安全啊!忍耐一时,以图东山再起啊!”二人苦苦哀求道。

“好!我就暂且听你们一言,苟延残喘数日。王将军,你是一位栋梁之才,赶紧前去招陇部众,准备收复潼关,与叛军决一生死!记住,倘若我有一个三长两短,你在面圣之时,务必告诉皇上,昭告天下,今日之事,全由杨国忠专权误国。望皇上除掉这个祸害!此人不除,天下难安!”哥舒翰说罢,老泪纵横。

“是!”王思礼流着眼泪说道。

“田将军,你速速前往京师,向皇上禀报潼关已失,请皇上速做准备,保卫京师安全!”

“是!”

“火拔归仁!”等到王思礼和田良秋离开之后,哥舒翰开始做自己最后的准备了。

“末将在!”一个吐蕃人站出来说道。

“你速速准备帅府卫队,准备杀出一条血路,到关西驿站集合!”

“大人,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那位彪悍的吐蕃人用一种诡异的眼光望着哥舒翰,“你率领二十万官军与叛军作战,最后竟然全部报销了。而且连潼关也没有保住!你还有什么脸面回到京师面见圣上?当初的高仙芝、封常清不也是功勋卓著吗?最后还不是因为河南败绩而死于非命吗?你回到京师,杨国忠会放过你吗?末将希望大帅以高、封二人为鉴。不如东走洛阳,投奔大燕,方可保一条老命啊!”

“你,!”哥舒翰指着火拔归仁,气得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难道你要我做那种不忠不孝之徒吗?难道你要我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吗?”

“大帅,末将也是为了你好!况且,即使是你不愿意恐怕也由不得你了!”火拔归仁右手一挥,几十名如狼似虎的叛军士兵冲进帅府,七脚八手的将病怏怏的哥舒翰捆得严严实实,其他失去了抵抗力的帅府卫士也被绑了起来。

“火拔归仁,你这个忘恩负义、吃里爬外的东西。老子真后悔当初没有一刀宰了你!”从潼关到洛阳的一路上,哥舒翰的骂声不绝于耳。

攻克潼关的消息传到了洛阳,安禄山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那颗圆滚滚、胖乎乎的肉球上面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颗越来越重的肉球居然再度灵活,还能在朝堂上翩翩起舞了!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潼关一战,唐军二十万人马溃不成军。潼关一失。关中便是无险可守,李隆基再也没有藏身之处。我军挥师西指、直捣长安。我大燕一统山河、指日可待!”大燕朝堂内外的文武百官个个都是笑逐颜开,一片歌舞升平!

“全托上苍庇佑,诸位爱卿同心协力,才创造出今日之局面!”安禄山笑得几乎合不拢嘴了!

“皇上洪福齐天,必定一统江山、绵延万世!”

“启禀皇上,田乾真将军从潼关前线回来了!”

“啊!我的阿浩回来了!”安禄山笑着从龙椅上走了下来,径直朝殿外走去,亲自迎接田乾真,高尚、严庄二人也是紧随其后。

“微臣田乾真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见安禄山对自己如此礼遇,田乾真受宠若惊,连忙跪在地上参拜到。

“阿浩啊!快快平身!”见田乾真下跪参拜自己,安禄山连忙弯下腰去托住了田乾真的身子,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来,“阿浩啊,常年征战在外,今日又鞍马劳顿,辛苦了,辛苦了!”

“微臣深受皇恩,就是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今日从潼关回来,特意给皇上带来了一件好礼物!”

“礼物!?”安禄山一脸惊讶。

“对!礼物!还是一件保证让皇上龙颜大悦的礼物!”田乾真朝身后的一群叛军招了招手,喝道:“带上来!”

只见四个叛军士兵将五花大绑的哥舒翰给推了上来!

“啊!”安禄山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会与这位一直敲他不顺眼,功劳和他不相上下的哥舒翰在这种场合见面,“好礼!好礼!绝对是一件好礼!此人成了朕的阶下囚,试问当今天下,还有谁能够与我相抗衡?哈哈哈!”安禄山发出了一阵狂笑,脸上的肌肉完全被扭曲的不成形状了。

“臣等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愿皇上洪福齐天、一统山河、千秋万代!”殿中群臣见安禄山如此得意,再次跪在地上,朝安禄山祝贺道。

“众爱卿平身!朕愿意与众爱卿同享富贵、福泽子孙!”

“臣等愿世世代代辅佐陛下,愿我大燕江山万世永存!”

“哈哈哈……”安禄山又是一阵狂笑。他仿佛看见了李隆基已经跪在她的跟前俯首称臣,娇滴滴的杨玉环正被他搂在怀中,任他蹂躏……

狂笑着的安禄山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颓废的哥舒翰,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哥舒翰的全身,瞧得哥舒翰浑身冷汗直冒。

“哥舒将军、西平郡王,久违了,你以前不是瞧不起我吗?今日看见我身穿龙袍,一呼百应,心中有何感想呢?”安禄山看见自己昔日的老对头今日变成了自己的阶下囚,心中甭提有多高兴了!

“罪臣肉眼凡胎,不识圣人,罪该万死!但今日天下未定,朔方的郭子仪、河北的李光弼、南阳的鲁炅都是我的部下。若是陛下不杀我,我愿意写信招降他们!这样一来,河南河北兵不血刃就可以解决了!”在生与死的选择中,往往是最考验人的意志力的时候。有的人只要看到了一线生的希望,他总是不择手段的逃出生天。哪怕是用自己虽珍贵的东西去换取也在所不惜!

“哥舒翰听封:朕封你为司空、同平章事。从今以后,你在我大燕就是官拜宰相、位立三公。望你尽心协力,辅佐我大燕开创万世基业!”说罢,安禄山弯下身子、伸出双手,解开了哥舒翰身上的绳索,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当初在镇守潼关之时,李隆基一个劲的把自己炒火坑里推;而在今天,自己竟然享受到了安禄山亲自为自己松绑。哥舒翰无疑是一下子从地狱上升到了天堂,他顿时痛哭流涕的说道:“微臣今生定当为大燕万世基业的开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看见自己昔日的政敌今日竟然对自己俯首称臣、毕恭毕敬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征服成就感在安禄山的心底升起,两个黑白相间的眼球几乎被满脸的横肉挤在了一条细缝之间。他转过身子把目光投向了跟随田乾真前来,为生擒哥舒翰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正洋洋自得的准备讨赏的火拔归仁,阴沉着一张脸吼道:“来人啊,将这个吐蕃奴才拖下去斩了!”

“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小人并没有大错啊!”火拔归仁吓坏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苦苦哀求道。

“你没有错,但有罪!你一生三易其主,是一个典型的有奶便是娘的三姓家奴!像你这种朝三暮四、见利忘义、卖主求荣之辈,朕岂能轻饶?快,拖下去砍了!”安禄山大手一挥,做出一副坚决的样子。

“安禄山,你这个狗贼!你不得好死!”火拔归仁见求生无望,简直是肠子都悔青了。本来指望生擒哥舒翰来讨好安禄山,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成了安禄山竖立淫威的牺牲品。他只好将自己的愤怒和郁闷化作对安禄山的诅咒,尽情的宣泄出来!

两天以后,正在博陵将是什么弄得焦头烂额、手足无措的郭子仪、李光弼二人同时接到了一封来自洛阳的哥舒翰的亲笔信。

“这个哥舒翰平日里倒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为什么到了今天竟然会对安禄山俯首称臣?”郭子仪摇了摇头,心中暗自庆幸。多亏当年李白出手相助,要不然死在这种人手中,难免有些遗憾吧!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时危见臣节,乱世识忠良!眼下正是考验一个人的气节的时候,哥舒翰的一世英名,恐怕就要付诸东流了!”安思义也摇着头叹道。

“单从人品而言,哥舒翰公报私仇,也算不上是什么好汉!只不过在行军打仗的事情上有些本领罢了!若不是他,安思顺恐怕也不会死于非命吧!”虽说当年拒绝了安思顺的提亲,李光弼在心中难免会对安思顺有些芥蒂。但是对于安思顺的人品和胸襟,李光弼还是打心眼佩服的。所以,对于安思顺的死,他还是非常难过的。“只是哥舒耀尚在长安,会不会遭遇不测?”

“应该不会吧!此时的长安城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谁还有闲心去处置哥舒翰的家人!”安思义摇着头说道,“潼关一失,关中震动,大唐江山社稷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可惜我们半年辛辛苦苦菜创立的河北大好局面,恐怕也会因为这样而付诸东流了!看来,我们的早日西入井陉关,以保太原平安无事!不让河东和关中的联系中断。等待时机,再行反扑,收复河北!”

“好,传令三军即日撤回井陉关!”

又是几天过去了,洛阳的哥舒翰收到了几封回信。无论是李光弼,还是郭子仪,都在信中指责他违背伦理纲常、行为不忠不孝。做了一个无君无父的乱臣贼子!哥舒翰此刻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己唯一能博取安禄山欢心的东西已经没有了。等待他的,那将是漫长等死路上的煎熬与挣扎,和自己以前部下的职责和唾骂。高仙芝、封常清和安思顺三人相对他而言,是比较幸运的,因为他们在临死之时,至少还可以保持一种武将的高傲,而他呢,是自己把自己仅有的一点点荣耀都给出卖了,剩下的只有一种无休止的羞耻感在折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