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狼心狗肺的王八蛋!”大明宫中的李隆基愤怒到了极点,右手像雨点般地捶打着龙案,将龙案上的奏折一本一本的往地上扔,最后又随手捡起一本来撕得粉碎,将手中的碎纸片狠狠地向空中抛洒:“朕如此待他,他居然要起兵造反,这是为什么?你们说说,天底下还能找出这样的狼心狗肺之人吗?”
“圣上,”高力士偷偷地望了李隆基一眼,小心翼翼地接过话茬,“就算万岁爷此时有冲天之怒,恐怕也是于事无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阻止这场****的延续!”
“你们有什么办法吗?”望着杨国忠等人,李隆基怒气冲冲地问道。
“这,这······”陈希烈素来就没有多少主见,只好望着韦见素,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微臣早就说过安禄山这个白眼狼会走到这一步的。”一听到这个消息,杨国忠可是高兴的几天晚上都没有睡着觉,当李隆基亲口说出来之时,他更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兴奋,得意洋洋地对李隆基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人,早就应该株连九族了!”
“哦!杨爱卿倒是有先见之明,倒是朕识人不明了!”伤心之处被杨国忠在无意间深深地戳动了一下,李隆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用一种充满杀意的恐怖眼神死死地盯住杨国忠。
“皇上英明,皇上并不是不知道安禄山心怀异心。只不过皇上是想用仁慈和宽厚去感化这个不懂朝廷礼数的蛮夷之臣。皇上是在昭示我大唐宽阔的胸襟!”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杨国忠可谓是这一行的老手,一句话就说到了李隆基的心坎上,让自己免过了这一场灭顶之灾!
“事已至此,你认为应该怎么办呢?”李隆基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这位有先见之明的国舅爷。意思非常明白,你既然早就料到了安禄山会造反,那你肯定就已经未雨绸缪了,肯定有办法阻止事态的扩大。
“皇上,微臣以为目前要造反的人只有安禄山一人,东北三镇将士沐浴皇恩,只不过是迫于安禄山的淫威而胁从的。只要朝廷派出大军围剿,对安禄山手下的将士们晓以大义。我想,不出十日,安禄山的人头便会传到长安城!”杨国忠挺起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
“啊!”满朝文武莫不露出一种惊讶的神色,让他们疑惑不解的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杨国忠还能如此得意,牛!面对安禄山的来势汹汹,所有的人都在担忧,他杨国忠还能如此自信,更牛!
“但愿如此吧!”李隆基叹了一口气,“特进毕思琛听旨!”
“臣在!”
“你拿着朕的旨意前往东都,招募数万人吗,加紧训练,随时准备开往前线!”
“为臣遵旨!”
“金吾将军程千里听旨!”
“微臣在!”
“你速速前往河东,招募数万人马,加紧训练,以防叛军从河东进入浦关,威胁到关中的安全!”
“为臣遵旨!”
“传诏朔方,任命朔方节度使郭子仪为九原太守。迅速领兵南下河北,经略魏、赵之地,从侧翼保证东都的安全!右羽林将军王承业为太原尹,组织太原军民守卫北都,保证关中侧翼的安全!鉴于河南地处关中与河北之间的要冲,是关中的一道屏障,特改河南采访使为河南节度使,治所陈留。令卫尉张介然为河南节度使,统管河南十三郡。各位爱卿,国难当头,应当各司其职、群策群力,把叛贼安禄山给彻底镇压下去,朕与诸位爱卿共享太平!”李隆基做好部署,脸上闪过一丝担忧的神色。
“臣等遵旨!”
“皇上!”等李隆基刚刚喘过气来,杨国忠上前奏道:“安禄山之子安庆忠和其门客李超,为安禄山提供情报,尚羁押在大理寺,倘若他们与叛贼里应外合,那形势就······”
“格——杀——勿——论!”李隆基从牙缝里挤出了四个字。
“微臣遵旨!”杨国忠的脸上掠过一丝笑容。
这点晚上的含元殿的灯火一直都没有熄灭。李隆基默默地站在龙案面前,望着那一叠叠厚厚的奏折,一股莫名的悲凉从心底油然而生。
“皇上,依微臣看来,安禄山奸诈狡猾,又善于奉迎,绝非善类,且脑后生有反骨。今日违反军令又扰乱军心,若不依法处置。微臣担心······担心日后必生祸乱啊!”张九龄那段熟悉的话语又在他耳边响起!
“九龄,九龄!你在哪里?若是有你在,安贼定当不难破!”李隆基一阵恍惚,居然喊出声来了。
“皇上,张相已经几年前就已经在荆州长史任上病逝了!”高力士小声地提醒道。
“对啊,朕怎么就忘记了!”李隆基如梦方醒。
“皇上,安禄山权势过重,若不加以节制,造成尾大不掉之势,恐非社稷之福啊!”王忠嗣到汉阳赴任以前曾经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忠嗣!对!王忠嗣倒是一名虎将,常言道,虎父无犬子,他肯定能够对付安禄山!”一想到自己这位让人又痛又恨的王忠嗣,李隆基的精神立刻就上来了,“力士啊,赶快传旨,宣王忠嗣觐见,朕要他率军出征!讨伐叛贼!”
“皇上,王将军在五年前就在汉阳太守任上病死了!”望着精神恍惚的李隆基,高力士不禁正在心中泛起嘀咕来了,“今晚皇上是怎么了,总是想起那些死去的人来!”
“怎么又走了?”李隆基喃喃自语道:“他们都还年轻啊,为什么在正当建功立业之时就撒手人寰了!为什么?为什么?”
“老子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在当初没有一刀宰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杂种!”这是张守珪临死前发出的最后一句话,难道他在临死前看穿了什么吗?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不断地从他的脑海中闪现,一句又一句发人深省的话不断地在他耳边响起,李隆基似乎明白了,这十几年来,他错了,他犯的错太大了,他又应该怎样面对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呢?
“安禄山手握十五万精兵,手下都是一些能征惯战之辈。若非名将,定难取胜,可眼下到什么地方去寻找这种能担重任的大将呢?王忠嗣若在人世,论才干、论资历,他倒是一个不二人选!可惜······眼下谁又能与这位手握三镇雄兵的安禄山抗衡呢?”一连串烦人的问题不断涌上李隆基的心头,后悔、懊恼、内疚、伤心······各种失落的情绪一起袭来,让他片刻不得安宁!李隆基眉头紧锁,背着双手在殿中踱来踱去。
“皇上,安西节度使封常清不是回京述职吗?何不让他去抵挡一阵子?”在一旁的高力士见李隆基闷闷不乐,连忙在一旁提醒道。
“封常清!”这个熟悉的名字一传入李隆基的耳朵,两个有关于这个名字的主人的故事便浮现在李隆基的脑海之中!
昔日高仙芝出征大食,把封常清留在了大本营。当他出征回来之时,他发现封常清已经把向朝廷上奏的捷报写好了,而且捷报中把高仙芝在什么地方安营扎寨,在什么地方分兵合击,在什么地方与大食军队交战,采用了什么谋略,获得了什么样的战果,写得清清楚楚,就好像是他封常清亲自参与了这场西征一样!
另外一个故事就是封常清的出色表现让高仙芝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因为这一次出色表现,高仙芝时时刻刻都在注意提拔封常清。每次出征,高仙芝都是把封常清留在家里担任节度使留后(代理节度使)。但是,这位高大帅乳娘的儿子仗着与高仙芝的特殊关系,压根儿就没有吧这位出身微寒的封二爷放在眼里。经常在这位封留后面前耀武扬威。更有甚者,高大帅那位宝贝“弟弟”看见封留后在前面走,就纵马从封常清的身边一溜烟钻过去,差一点就把封留后给掀翻在地,还踏翻了封常清身边的一名随从。这种特殊的人物,在这种特殊的场合,犯下了这种特殊的错误,许多人,包括那位受害者都考虑到肇事者与高大帅的特殊关系,都主张息事宁人。也许是那位仁兄运气不佳,摆着这么多人他不去招惹,偏偏惹上了这位出身微寒,但自尊心特强的封二爷,那就是活该触霉头了!封常清回到节度使衙门,就派人去将那位自称是高大帅弟弟的人请到衙门,客气地对他说道:“兄弟,对不起了,封老二虽然出身寒门,但承蒙大帅抬爱,做了代理节度使,我要承受得住这份信任和抬爱,总不能给高大帅丢脸吧!”那位仁兄一听,顿时心中乐开了花,心想,谁说这位封老二油盐不进,到这种时候他还是不能免俗,倒是和我攀上关系了。就心花怒放地对封常清说道:“好说!好说!我想,只要大家相互关照,封大人的工作就不难开展!”封常清一听到这句话,脸色立刻就是“晴转多云”!阴沉着一张脸对他吼道:“兄弟,对不住了!你目无尊长,有违朝廷纲纪;纵马行凶,有违国家法纪;仗势欺人,有损高帅清名。你轻视我,封二无话可说,你轻视代理节度使,就是藐视朝廷、藐视高帅!为了我以后更好地展开工作,只好借你小命一用!来人啊,关上大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衙门!将这个纵马行凶的的人犯拿下,重打六十大板!!”任凭门外高仙芝的乳娘和妻子怎样哭天号地,封老二根本不理。硬是将这位自恃有背景的仁兄活活打死才算了事!高仙芝回来以后,封常清不管他是否听到了什流言蜚语,仍是我行我素,照样****自己的活,根本就没有提这件事。高仙芝也是装作若无其事,只不过开始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其貌不扬的封老二了!就在高仙芝离任之时,就向朝廷举荐了封常清接任安西节度使的职位。
“对!封常清自幼在边陲长大,在安西从军多年,具有丰富的带兵打仗经验,此人倒是与安禄山有的一拼!”李隆基那张暗淡的老脸上忽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力士,宣封常清连夜入朝,朕要亲自询问他的用兵方攻略!”
仅仅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封常清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含元殿,这可是生平第一次面圣,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李隆基看了一眼眼前这位人物,心中大吃一惊。传说的神乎其神的封常清怎么就生就了这么一副对不住观众的面容,身高不过六尺,而且是骨瘦如柴!如果吹起一阵台风的话,肯定会把他刮到九霄云外。走起路来摇摇摆摆,一举一动间完全就没有平衡感。昏黄的皮肤仿佛是在告诉人们一个道理,此人自幼营养不良!这样的人,就是穿上铠甲、披上锦袍都不像一名将军;浑身上下插满刀都不像一名刺客。谁能想象得到他当初是怎样被那位天生喜欢华丽尊荣的高仙芝看上了眼。
“微臣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明明是朝着李隆基参拜,两个眼珠子却望着在右边的高力士。“封大人!”高力士用手中的拂尘使劲地指了指封常清的正前方,分明就是在告诉他:皇上就在你的正前方,参拜皇上之时要目不斜视!
“臣万死,冒犯天威,请皇上恕罪!”在明白了高力士的用意之后,封常清突然冒出了一句让李隆基和高力士都摸不着头脑的话。
“封爱卿这又是何故?”李隆基此时也在心中犯嘀咕,难道他也不愿意上前线,在朕任命之前就开始撂挑子了!
“微臣自幼患有眼疾,得到了名医医治,虽然保住了两个眼珠子,但从此以后就落下了总爱往左斜视的毛病。微臣参拜皇上,身子自然是不能倾斜,可是眼睛······眼睛就是不听话!”封常清终于鼓起勇气将自己的隐私全盘托了出来,“对皇上大不敬,请皇上治罪!”
“哈哈哈······”在含元殿中沉闷了许久的李隆基终于发出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次开怀大笑,就连在一旁陪着李隆基愁眉苦脸的高力士也不禁莞尔。李隆基笑得差一点回不过气来,“封爱卿啊封爱卿,你身上的故事实在是太有趣了!好吧,平身吧!朕恕你无罪!”
“谢皇上!”封常清连忙从地上站起来,斜着身子站在李隆基的对面。
“封常清你也太不注意自己的行为了吧!”高力士见李隆基皱着眉头,连忙向封常清吼道。
“启奏皇上,微臣的右腿是幼年骑马之时不慎摔伤了,治愈之后便成了一个跛子!”封常清欠身答道,脸上闪过一丝悲戚的神色。
“其貌不扬、身体单薄、出身微寒、而且还患有眼疾,又是一个残疾,这些特征竟然都集中在了他一人身上。但就是此人,竟然能够让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高仙芝刮目相看、并且极力推荐,这人没点本事能行吗?”李隆基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安西节度使,暗自道:在他的身上有太多太多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方,昔日能够在安西威慑群胡,如果假以时日,安禄山那十五万人马自然不是他的下酒菜!
“封爱卿啊,你对目前的战局有什么看法?”李隆基在对封常清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以后,在他身上期予的希望值就更高了。
“微臣听说河北十七郡都落入了逆胡之手?”封常清脸上闪过一丝担忧的神色。
“朕确实太大意了!以致逆胡叛乱,河北诸郡毫无反抗之力!河南也是岌岌可危啊!”望着天花板,李隆基幽幽地叹道,言语之中流露出一丝自责、一丝愧疚、一丝苍凉和一丝震怒!
“皇上无须自责!微臣看来,事情很快就会出现转机!”封常清突然眼睛一亮,信心十足地说道。
“哦?此话怎讲?”李隆基脸上出现了一种兴奋的惊讶。
“皇上,大唐自开朝立国以来,中原地区承平长达一百三十年之久,六七代人未识兵戈。战乱初期,各州县闻风瓦解,是震慑于逆胡能征善战、来势汹汹,迫于其武力之淫威而不得已为之!但是,大唐正处于繁盛之时,天下百姓心向朝廷。微臣请旨跑马东都,打开府库、招募勇士,挥马扬鞭渡过黄河,不出一月,逆胡就会传首京师!”封常清那双斜着长的眼睛发出的光芒更加亮了!
“好!”李隆基似乎受到了封常清那股热情的感染,也变的兴奋起来,“封常清听封:朕封你为范阳、平卢节度使,即日赶赴洛阳,招募勇士加紧训练、抵御叛军,收复河南河北诸郡!”李隆基语重心长地说道:“封爱卿啊,河北方面的事情,朕就全权委托你了!”
“微臣叩谢皇恩!”面对李隆基的重托,封常清感激涕零:“微臣就是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要完成皇上的托付!”
“肝脑涂地、粉身碎骨!”这八个字一出封常清之口,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袭上了李隆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