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管床护士就把胃管给我上好了。我平躺在推车上,等待着被推走,谁知一会儿护士来告诉我:“弄错了,弄错了,你是下一台,胃管上着好难受,要不要先取下呢?”
一旁的陈婆婆生气地说:“你们瞎搞,早不早就把胃管上了,时间也搞错了,害死人的。”我轻轻地挥挥手,算了,还要再受一次罪吗。
不久,你妈妈也来了。
“宝宝呢?”我的嗓子里发出混浊的声音。
“在家呢,她很想你。”
“我也好想她。”说完,泪水开始涔涔涌出。
取下眼镜,换上手术服,眼前一片空白,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妈妈躺在推车上时会紧张。她紧紧握住我的手,告诉我:“放松一些,我们在手术室外等着你。”命运真会捉弄人,八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完成了一次换位。
医生缓缓地将我推走,我回不了头,想象着身后你妈妈的样子。
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我看了看时钟,十一点三十分。
前一台手术还没有完,医生只能将我的推车放在过道上。冷冰冰的手术室里,人来人往,看着来来往往如同工蚁一般忙碌的医生护士,我不由长叹一声,这可真上了生死场。有的人从这里出去之后是劫后余生,欢天喜地,有的人从这里出去之后却是万劫不复,剩下的只有亲人的哀号。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推到手术台边,耳边一位护士与她的同事旁若无人地聊着天。
“……我特别能吃,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恢复得很快,看,我的身材怎么样……儿子生下来八斤七两……生下来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是有点累。”我的天使,本来心情平静的我,突然间听到这样的话,我还能平静下来吗。因为我的生病,你没有得到足够多的父爱,你的身边常常没有爸爸……你现在在做什么,应该是在睡觉……想到这里,我不禁潸然泪下。护士的小宝贝正过着幸福的生活,而我呢,可能就此之后再也醒不来了。
幸福的护士还在不停地讲,我的眼泪不住地流,泪水湿润了脸颊,湿透了褥子。她发现我在流泪,就马上过来安慰道:“怎么哭了?没关系的,不要紧张,对杨教授来说,你动的是小手术——他每天要动很多比这复杂得多的手术——一定会没事的。”
“我,不——不是。”怎么给她解释呢,我能够让她不谈她的儿子吗,我能够停止对女儿的思念吗,不能。
“不是——我是沙眼,只要躺下来就会流泪的……吓着你了吧,放心,我不会哭的。”她点了点头,轻轻拭去我的眼泪,回头又大谈特谈她的儿子,还不时在准备的间隙扭起丰腴的身段来。
她的话不止,我的泪不住……
各项准备工作还在紧张地就序着,杨教授走近身边轻轻地同我说话。现在完全忘记了谈话的内容,大概是与病情没有什么关系的事,说着就着,我只感觉到右手一阵发麻,特别犯困,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人死将去之时是不是如此的感觉,有人说死去的片刻一生之中许多的场景会一一重现,极澄明之境,也有人说死去的那一刻就是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