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一路惊喜:尤金环球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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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印度尼西亚(2)

受伤的大地

记印尼活火山的肆虐

原本生机蓬勃,而今,处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就连苍蝇也不来盘桓。双足踏在这片土地上,我仿佛觉得灵魂“叭”的一声从体内飞走了,天灵盖冷飕飕的。

这个位于印度尼西亚的巫基沙吕村庄(Kampong Wukirsari),于几周前惨惨地埋没于火山熔岩里了。如今,呈现于眼前的,是一片阴森诡谲的灰黑色──灰蒙蒙的烟气,不断从地层冒出;灰沉沉的大地,依然散发着火山熔岩的温热;灰不溜秋的天空呢,沉重地挂着一朵一朵阴毒的黑云。硫黄刺鼻的气息,肆无忌惮地四处流窜。苟延残喘地露出于地面的,是高楼残破不堪的屋顶。硕果仅存的几棵椰子树,全被严重地灼伤了,原本强劲地向上伸展着的翠绿叶子,全都变得焦黄焦黄的,有神没气地恹恹下垂。

“人呢,都及时撤离了吗?”我问。

那位善心地打开闸门让我们进入这“死亡村庄”的守卫默哈末有条不紊地答道:

“是的,194户人家的千余名居民,全都在火山爆发前安全撤离了。这个村庄,只有两个人死亡。一个是年过八旬的妇人,不愿离开;一名是年轻人,回来取东西时,刚好碰上火山爆发。”

于2010年10月26日气势汹汹地爆发的,是位于爪哇中部的默拉皮(Merapi)火山。这座形成于40万年前而海拔2968米的火山,是印度尼西亚120座活火山当中最为活跃的(印尼全国约有400余座火山),平均每隔几年便会小小地喷发一次,而每十余年就会大大地爆发一次。在过去16年里,曾先后在1994年、2000年和2006年喷发了三次,由于疏散及时,无人伤亡。

这一回,默拉皮火山大发雷霆,于10月26日爆发第一次后,于11月4日又爆发第二次,然后,在接下来的短短三天内,喷发了无数、无数次,惨遭熔岩淹没的村庄多达21个,死亡人数三百余、失踪人口两百余,另一万余居民被疏散到安全的临时收容所。

一般来说,火山在爆发之前,会有恶兆。以默拉皮火山为例,在爆发前的一周,已经频频发出擂鼓般的声响,火山喷发的预警已升到最高等级的红色了。政府下令住在火山周遭的村民撤离,然而,在这万余名村民当中,却有数百人坚守家园,死也不肯撤。

大难当头而不肯撤离,绝对不是因为他们视死如归,或者,把死亡当成儿戏。一位村民以万分沉痛而又无奈的语调说道:

“火山,就在我家前面;开门、开窗,都见得着,它已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和我们的生命融为一体了。别人觉得它可怖,我们却认为它可亲。再说,警报虚拉的情况不时有,大家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尤其是老一辈的村民,嫌搬来搬去太麻烦了,他们心底深处不相信朝夕相对的火山会真的对他们翻脸发火。等火山真的爆发时,想逃也来不及了!”

火山熔岩,温度高达摄氏700度至1300度,那种匪夷所思的致命炙热,是梦魇中的梦魇!

在火山爆发区普遍地流传着一名老人真实的故事,凄惨而又动人。这名高龄八十三岁的老人,名字唤作玛吕京(Marigin)。据说他拥有操纵自然的神奇力量,被视为默拉皮火山的守护者。尽管政府一再呼吁、指示、命令村民撤离,可是,玛吕京坚信自己的力量可以阻遏悲剧的发生,所以,抗拒命令,死守于山脚下的住宅内,向大自然祈求福祉、祈求平安。据说许多把他奉为“守护山神”的村民也纷纷仿效他,留守村庄。结果呢,当火山如雷鸣一般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而熔岩惊天动地的喷涌而出时,留守者无一幸免。

默拉皮火山爆发后,距离火山十里以内的村庄全被熔岩覆盖了;周遭二十里的村庄,疮痍满目;二十里以外的地方,也被严重波及。

驱车经过距离火山四十里开外的一个村庄Kepur Harjo,满街满巷都灰兮兮地堆满了邋里邋遢的火山灰,那一条原本生蹦活跳的河,被活生生地“谋杀”了,鱼死虾亡,美丽的河床变成了火山灰的“温床”。整个村庄,响着铲泥车和人工铲泥的刻板声音。

一位村民告诉我:

“飞降的火山灰在街上堆积数尺,寸步难移。我的屋子,有一半埋在火山灰里,连大门都打不开,我就在家里靠着干粮熬了几天,直到门口的火山灰被人清除为止。”

另一位居民余悸犹存地说:

“火山灰夹沙带石犹如天降骤雨,绵绵不绝,所有树木,一夜白头。整整十天,村庄陷入电流中断的窘境里,我们个个都变成了惊弓之鸟,在靠近大门处席地而眠,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拔足飞逃,可笑的是,这也仅仅是自我安抚的方式而已。试问,又有谁能跑得比熔岩更快呢?单单那惊人的热气,便足以把人熏死了!”

历史悠久而被称为“爪哇灵魂城市”的日惹,距离默拉皮火山只有四十公里,处处仍可见到肮里肮脏的火山灰漫天飞舞。这毫不识趣的火山灰,还自作多情地粘在伟大的佛教建筑遗迹婆罗浮屠上,厚厚厚厚的一层,导致有关当局不得不关闭婆罗浮屠长达一个多月。我在去年12月17日去参观时,很遗憾的,那儿还处于关闭状态,只能远观而不能近看。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婆罗浮屠,是重点保护建筑,因此,在为婆罗浮屠清除火山灰时,倍加困难,工人不能使用任何硬物诸如铁铲等,只能利用竹子编成的扫帚,很温柔地、一点一点地把火山灰这“不速之客”驱除殆尽。正因为这样,进度异常缓慢。我在婆罗浮屠附近的空地上,看到数百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清洁工人告诉我,袋子里装着的,都是火山灰,据说有关当局日后或许会利用这些火山灰作为雕塑的原料,以别具意义的雕塑品作为这次灾难的一个纪念。

现在,印度尼西亚政府已将一部分灾民安置在加里曼丹岛,帮助他们重新过活;可是,有一部分灾民却誓死不要离开“生于斯、长于斯”的爪哇岛,他们甚至要求返回那只剩硫黄气息的村庄,重建家园。

离开日惹那一天,天色晴朗。举目远眺,默拉皮火山的面目清晰可辨。它温柔而宁静,完全没有半分张牙舞爪的狰狞;那起伏的曲线,近乎妩媚。啊,就是这一份让人倾心的美丽,使傍着它过活的村民忘了它体内藏着那荼毒生灵的阴谋;即使被它伤了一次又一次,依然原谅它、接受它,宁可付出死亡的代价,也不肯弃它而去。

在面目全非的巫基沙吕村,有位村民在那一无所有的土地上徘徊,他神情悲戚地说:

“我现在站着的地方,正是过去屋子的所在地。”顿了顿,又说:“一旦政府批准我搬回来,我会在原址重建新屋。”

我吃惊地问道:

“火山就近在咫尺,难道你不害怕吗?”

他淡然应道:

“早已习惯成自然,有啥可怕的?”

啊啊啊,在他的坚持里,有着一种对乡土浓浓的依恋,这是一种绝对美丽的情愫。

朝夕相处的默拉皮火山,虽然时时刻刻都威胁着他们的生命,但是,离乡背井却才是生命中最大的伤,而他们,不愿意带着胸口“永远的伤”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