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龟蛋
那天,在加里曼丹岛的小镇百富院(Sungai Duri),我印度尼西亚的朋友冬龙,在用过午餐后,突然神秘兮兮地说道:
“带你去尝尝一样特殊的东西。”
一迈入那间小小的咖啡店,便看到柜台上有个大大的盘子,盘子里,高高地堆满了好似乒乓球的东西,一颗颗白得耀眼。
冬龙兴奋地说:
“瞧,这些,都是海龟蛋。”
啊,是海龟蛋哪!
附近群岛,海龟极多,产卵无数,海龟蛋因此成了饕餮予取予求的美食。
在百富院,每枚龟蛋售价2000盾(约合新币4角);一到国外,便涨到5000盾(约合新币1元),利润极高。
根据民间的说法,一粒龟蛋的营养相当于五粒鸡蛋。对于女性,它有滋润肌肤之效;对于男性,它是壮阳之宝。此外,它还能帮助体弱者御寒哪!所以,尽管价格比鸡蛋贵得多,许多人依然趋之若鹜,只是龟蛋胆固醇极高,不宜多食。
鸡蛋和龟蛋在烹煮时最大的不同是,鸡蛋壳厚、脆、硬,一旦煮熟,蛋白和蛋黄都呈固体状态;而龟蛋呢,外壳薄、韧、软,无论煮多久,蛋壳依然是软绵绵的、而蛋白也依然呈液体状态。一般来说,龟蛋只要煮大约五分钟便可吃了。
嗜食龟蛋的冬龙,好整以暇地在龟蛋顶端敲开一个小洞,撒入少许胡椒粉和盐,然后,“嗦”的一声,将蛋白连同蛋黄一股脑儿吮吸入口,一脸都是难以言喻的满足。他认为龟蛋黄是人间一绝,它酥软嫩滑,入口即化。
他频频劝食:
“吃呀,吃呀,只有百富院这地方有卖龟蛋,过了这村,就没他店了。”
我看着那一盘圆溜溜、白闪闪的龟蛋,无论如何也无法伸手拿来吃,只含含糊糊应道:
“嗳,这东西,太腥了,我不想吃。”
其实啊,在这一刻,不绝地晃动在我眼前的,是海龟的眼泪。
多年以前,曾到马来西亚东海岸的关丹去看海龟生蛋。
一连守了好几夜,终于,在一个星光黯淡的夜晚,有只形体硕大的海龟,慢慢慢慢地从黑黑黑黑的大海里步履蹒跚地爬了出来,爬到沙滩上,以短短的手和肥肥的脚,辛辛苦苦地挖了一个圆圆的坑,这个坑,就是它为自己挖掘的“产床”了。在坑里,它下蛋,一粒又一粒、一粒接一粒,产、产、产,产下了不计其数的蛋。白晃晃的龟蛋,镀着金灿灿的星光,煞是美丽。
那夜,深深深深地触动着我的,是海龟的泪。它一边艰苦地生产,一边痛苦地流泪,那一行一行淌着的眼泪,使星光变得模糊,使海浪变得寂静。当时,初为人母的我,看着这一幕,心里有千丝万缕的痛在牵扯着。
生产后的海龟,用手、用脚,吃力万分地拨沙入坑,直到它自以为已经把坑严严密密地盖上了,才一步一步地爬回静静的大海。疲惫不堪的它,心里应该是骄傲而又喜悦的,因为它知道,埋在沙坑里的小龟蛋,只要经过五十天左右的孵化,便可破壳而出,变成一只只活泼可爱的小海龟了。可它全然不知道的是,它那升做母亲的愿望,仅仅只是一个海市蜃楼般的幻梦,因为啊,利欲熏心的人类,在它元气耗尽的身子还没有隐没******时,便已将沙坑里的龟蛋悉数挖走了。有些捕龟者,甚至会将产后的海龟也一起抓走。
在产卵季节里,雌龟能生产三至六窝蛋,每窝蛋多达一百余粒,生产间隔期约为十五天。之后,它必须休息两三年,才能储集足够的体力再生龟卵。然而,不论海龟产蛋率有多高,市场还是供不应求;在人类的滥捕、滥杀之下,海龟的数目已逐年递减了。
此刻,摆在我面前那一大盘海龟蛋,不知怎的,竟幻化为一颗颗泪珠,很大、很圆、很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