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已猜到一切,现在亲耳听到杜瑜说起,还是忍不住心里忿然难平。怔怔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心绪起伏不定,不是不恨怨,也不是不难过,只是突然发现自己早已失了气力,无法动弹。
张锦文从身后伸过手来,将自己环入他怀中,轻声安慰道:“想怎样做就放手去做吧,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回头看向身侧的人。他刚毅沉稳的面容,坚定的目光,环着自己的有力的臂膀,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的支持,虽然他并不是权倾朝野,也不是事事都能左右,但他却从来都那般执着,不容许自己退缩,无论前路如何,他都秉持着那份坚持,不急不躁,坚定不移。
有这样的人在身边,算不算是自己的福气?
算了吧,若是真要计较,自己所遭遇的不公又岂止这一桩,之前种种又找谁理论?找谁发泄?况且昨晚,若不是自己放弃在先,杜瑜那点药其实并不会改变什么,真正说来,是自己守不住,又如何怪得了他人呢?
我心绪渐渐平复,却听到李牧惊呼:“夫人,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和张锦文俱是一震,忙回头看去。李牧抱住杜瑜着急得不行,杜瑜浑身冷汗涔涔,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身下已经见红,仍是紧咬双唇极力忍着一言不发。看到她那样子,我原本已经平复下去的心又跟着紧张起来,倒是张锦文格外镇定,只略作思量,便道:“看样子,夫人怕是临盆在即,李大人,快些将夫人扶到隔壁屋,内人的卧室去吧,我去吩咐小二请产婆。”
李牧终是回过神来,忙点头称是,小心地抱着杜瑜起身,我忙上前引路,张锦文抽身去唤小二。李牧将杜瑜放到床上,她仍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我默默地看了一眼夫妻俩,悄悄退了出去,茫然在站在廊上,看着天井发呆。张锦文上来,见我站在外面,伸头向屋内望了一眼,收回目光,伸手轻拥着我,柔声安慰:“不用太过担心,是女人都会有这一遭,会没事的。”
“嗯,我知道。”我不知道是在回应他,还是在安慰自己。屋内,李牧强作镇定,低低地在安慰着杜瑜,一遍又一遍,却始终听不到杜瑜的声音,一丝也听不到。
没过多久产婆来了,李府的丫头也赶来了,李牧被赶了出来,一桶一桶地热水不停地往房里送,丫头们进进出出,一趟又一趟,只是没听到杜瑜的声音。李牧焦急地在廊里走来走去,不停地打着转,我突然想起华儿,想起姐姐生华儿的时候,张锦文是不是也这样焦急难奈,这样担惊受怕?我回头看张锦文,张锦文却一下子看穿了我的心思,微笑着在我耳边低声道:“初为人父,都一样。若换成是你,我一样也会担惊受怕,也会焦急难奈,只会比李牧更甚!”
这人!我的脸刷地红得不能再红,猛伸手将他推开,低头再不看他。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一道低沉威严的嗓音突然响起,惊了我一跳。我寻声望去,只见一五十开外的中年男子正缓步上楼来,他身着绛紫长袍,一脸威仪,气宇不凡,他身后跟着几名身形魁梧的男子,一色的灰白色长衫,一脸谨慎,看样子应该是那名中年男子的随从。
我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的人,不由回头看张锦文。
张锦文见到来人,目光闪了闪,伸手拉了拉尤在担心中,并未发觉来人的李牧。李牧不解地回头看张锦文,再顺着他示意的目光看向来人,脸色瞬间几变,两人同时撩衣摆准备下跪,却被来人虚扶了一下。“身在外面,不用行礼了。”
站起身来,来人的身形气度,那睥睨天下的威严,还有张锦文和李牧对他的态度,无一不昭示着他的身份——他应该就是当今天子了。只是他即不言明,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当朝皇上不在宫中,而是在这时微服来此,只怕来意并不简单。我心里莫名的紧张起来。
张锦文让小二在隔壁另开了一间客房。皇上也不多言,径直进去坐在临窗的主位上。张锦文率先进了房间,李牧纵是担心着妻子,也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跟了进去,只是站在离门较近的地方,皱眉不语。我本是不想去了,可看到皇上一直盯着我不放的目光,知道自己不进去怕是不行,只得硬着头皮也跟了进去。
被皇上目光灼灼地盯,不由得人不心生畏惧。我在他一言不发的注视下,有些胆怯地向后退了半步,埋首盯着地面,看这情形,他只怕是冲着我来的,只是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值得这位上位者微服前来。他不发言,我一时手足无措。张锦文也看出了苗头,拱手行礼。
“不知皇……大人前来,所谓何事?”
他到口的话生生转了个弯,有些语滞。
皇上却不看他,仍是盯着我,不急不缓地问道:“你叫红兰?”
“是。”我低头应答。
“张将军指腹为婚的妻子?”
“是。”
皇上转而沉默,许久不再多言。我不由有些奇怪地抬头,偷偷看了眼皇上,他目光聚在我身上,却又像是透过我看向我身后某处,神情变幻不定,不知其想。我一时有些莫名,他来这里,就是为了问这两句?应该不是吧,这也用得着他亲自前来问询?那他是何意?我不解地看向张锦文,他也是一脸迷惑,见我看他,轻轻冲我摇了摇头。
许久,皇上终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从怀中掏出一物,伸手递向我。
“这个,原物奉还。”
我定睛一年,是师父送我的那枚兰佩,在大理寺交给二太子后,便没还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在他手上,还被他在此时,以这样的方式送还。还真真是让人意外。
我躬身双手接过。紧紧握在手中,玉佩上尚留有他的体温,仿佛那属于他的王者之气也随着那体温传到我手中,想起师父,我心中也不由生出些许感触。这玉,该不是他送给师父的吧?他莫不是认出了这玉?那他为何不问?他若是问了,我会告诉他么?师父当年是因何离开皇宫的?他这些年,可曾找寻过师父?